“小許,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又見麵了。”林局長冷眼看著許建東。
“林局,要不要我把整個過程再向您彙報一遍?剛才我已經向專案組的同事報告了發現孫保軍屍體的過程。”許建東聲音沙啞,他感到挫敗,一樁樁案子接二連三地發生,他卻一片茫然。
“不用,大概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
“林局,我搞不明白,怎麼孫保軍也被卷進來了?”
“這個案子絕密,你不需要知道。”
大年夜的傍晚時分,公安局快速召開了新聞發布會。620連環殺人案和最近幾起案子使過年的氣氛凝重,就像悲劇突然降臨在這座城市。
當時,陸凡一和黎冉正在飯店吃年夜飯,熱鬧的氛圍中,飯店的電視屏幕上出現公安局發布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老張俯趴在血泊中。服務員要換台,被陸凡一阻止了。
黎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驚叫:“是他,天哪,我記得他,他叫老張。上次你和他一起來找過我,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不過看上去很實在。真不敢相信,那樣一個老實人,竟然被人殺了,還死得這麼慘。”
“沒錯。很多時候,老張是個好人。”陸凡一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發生了那麼多事,這個時候,他太需要一醉方休了。
電視畫麵中,市公安局會議室變成了臨時新聞發布廳,全國50餘家新聞媒體參加了這次發布會,電視台播出了整個新聞發布會的實況。林局長作為公安局新聞發言人正在向全市通報案件情況:“昨晚,我市發生了一起惡性謀殺案,受害者是我局民警張浩強同誌,他在抓捕620連環凶殺案的凶手時壯烈犧牲。另一民警歐陽嘉同樣遇襲,但沒有生命危險。620連環凶殺案的凶手目前在逃。我們已經通過公安部下發了A級通緝令,懸賞50萬元全國通緝凶手。”
一個服務員憤憤地擦著桌子:“這個城市的齷齪事太多了,真是受夠了。”
“你是指什麼?”陸凡一突然問。
“那些混蛋殺人簡直是家常便飯。”服務員狠狠地擦著桌子,好像那張桌子跟她有仇似的,“好人總是沒好報。”
“再來四瓶啤酒!”陸凡一打斷她的話。他心裏堵得慌,老張要是個徹頭徹尾的敗類,事情也許真的好辦許多,也會讓他沉甸甸的心情輕鬆一點,因為大可以說他死有餘辜。
黎冉默默地看著陸凡一,“回家吧!好好睡一覺,我開車送你。”
“我沒事,謝謝,剛剛叫了四瓶啤酒還沒喝呢!”陸凡一笑了笑。
其實他一點都不好,案子比他想象中的更複雜,老張的離去讓他很難過。他相信,老張一定被那個神秘組織洗腦了。因為一直到死,老張依然堅持認為自己在進行一項劃時代的實驗,與這項偉大的實驗相比,所有實驗品死得都是有價值的,哪怕對方是個活生生的人。
這樣一個舉國歡慶的特殊的夜晚,聽到如此沉重的消息,每個人都深受打擊,每個人似乎都心神恍惚,就連送啤酒過來的服務員也忘了,她的客人明明要了四瓶啤酒,她卻偏偏隻上了兩瓶。
電視畫麵上,林局長正在通報620案件的情況,奪麵殺手被描述成一個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瘋子。民警張浩強,也就是老張,成了與凶手鬥智鬥勇的英雄,一下子變成整個公安局上上下下學習的楷模。台下的媒體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我的頭很痛。”陸凡一揉了揉太陽穴,他這輩子從來沒聽過這麼荒謬的事。
“你這是自討苦吃,喝了那麼多酒。”黎冉搖了搖頭。
“一點也沒錯。”
“這種苦頭你又不是沒吃過,為什麼還明知故犯?”
“我也說不清為什麼,就像奪麵殺手一夜之間居然變成了精神病院的瘋子,這種事,誰能說得清。”
“說不清就不要說了!”看著陸凡一迷茫的眼神,黎冉覺得心疼,“不要試圖超越自己的極限,今天是大年夜,你該把一切都拋到腦後。”
“別為我擔心。”
“我問你發生什麼事,你總是不肯說。好吧,不說就不說,可是,你這個樣子,怎麼能不叫人擔心。凡一,不要太逞強,好嗎?”
“我沒事的。”陸凡一笑著打趣,“黎冉,我是不是喝多了,要不然,我怎麼覺得,你看我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戀人呢?如果你再這麼看著我,我都想親你了!”
“開什麼玩笑!”黎冉的臉一下子紅了,顫抖著嘴唇,不敢直視陸凡一的眼睛。他原本就長得俊美,羞紅臉的時候更是讓人有種驚豔絕倫的感覺。
“我一定是喝多了。”陸凡一大笑,“不過,你麵紅耳赤的樣子,還真像個漂亮的小媳婦。”
黎冉“噌”地站起來,氣呼呼地拉開椅子,大步往飯店門外走去。
“噯噯噯,我開玩笑的。”陸凡一飛快地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回椅子上。
“一點都不好笑!”黎冉瞪視著陸凡一。
“確實,我也覺得不好笑。”陸凡一順手給他倒了一杯酒,“晚上我就走,淩晨一點的飛機。”
“不是說明天白天走嗎?”黎冉愣了一下。
“我留在這裏,隻會給你添麻煩。反正也沒什麼事,早走一天,晚走一天,又有什麼區別。”
“既然沒什麼區別,明天早上再走吧!飛機票我幫你改簽。今晚是大年夜,難道你想在飛機上孤零零地過大年夜嗎?”
陸凡一想了想:“那情景確實可憐。”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伸了個懶腰,“我好累啊!對了,啤酒能不能打包?”
電視還在直播公安局的新聞發布會,已經進入到了記者提問時間。
“林局長,請問,章南生教授的屍體還沒有找到嗎?”
“沒有,我們還在搜查。搜查範圍已經從第一人民醫院擴大到全市。”林局長回答。
“以協警身份進入重案隊協助調查的陸凡一怎麼樣了?聽說他以前是‘首席警探’,是真的嗎?”
“他確實是我們警隊的首席警探,不過,他現在也失蹤了。我們都希望他能回來,重新加入重案隊,他擔心的問題,比如星空,我們都已經解決了。”
“星空是什麼?”記者馬上抓住關鍵。
“我隻是隨便舉個例子。”林局長也是打太極的高手,“各位,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刑警支隊長孫保軍今天早上被發現、死在公安大樓對麵的小公園裏,請問他是被人滅口嗎?”
“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無可奉告。”林局長有些不耐煩了,“你們不要亂寫。”
“據案發現場目擊者透露,孫保軍被凶手剝去臉皮,我們可不可以認為,這是第八宗連環謀殺案?如果不是的話,是不是有人開始模仿奪麵殺手作案?另外,他為什麼偏偏死在公安大樓對麵,凶手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另一個記者緊接著提問:“聽說,凶手把孫保軍帶到噴泉那裏,要他脫去衣服,他就照做了,沒有掙紮的跡象,沒有逃跑的意思,沒有反抗的痕跡。這怎麼解釋?難道這位支隊長嚇傻了嗎?”
“我說了,調查結果還沒有出來,無可奉告。”林局長幾乎是在大喊了,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壓過記者提問的聲音。
場麵越來越混亂,記者的提問也越來越刁鑽。林局長立刻起身,他決定結束新聞發布會。在幾位民警的護送下,他紅著眼向門外衝去,難以分辨究竟是出於憤怒,還是慌亂。
電視畫麵馬上切換到廣告。
陸凡一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開,他覺得乏味極了,不知怎麼的,突然懷念起香煙來,身上又沒帶口香糖,真是要命!
黎冉看出了他情緒低落,站起來,幫他拿著椅背上的大衣:“我們走吧!服務員說了,打開的啤酒沒法打包,看來今晚,你的豪飲隻能到此為止了。”
“我看上去是不是好像要窒息昏倒了?”陸凡一輕輕地笑,“要不然,你為什麼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覺得你需要喝杯熱茶,然後睡個好覺。”黎冉說。
“也許吧!”陸凡一歎了口氣。
走出飯店的時候,兩個人都猛地站住了,陰霾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雪,像有人在天上抖鵝毛枕頭。
好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啊!陸凡一抬頭,久久地望著天空,眼淚和回憶一起急速地湧出來。
五年了!
上一個下雪的大年夜距離今天整整五年!
他永遠都忘不了,關涵死的那一晚,也是大年夜,天氣出奇的冷,審訊室的窗戶上結著厚厚一層白霜。
陸凡一坐上黎冉的車,頭一碰到椅背就睡著了。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一棟居民樓前。
躺在床上,他反而睡不著了,每隔幾分鍾就得換個姿勢或者調整被子。隻要一閉上眼睛,他的眼前就浮現許多景象,有如播放老電影那樣,毫無章法和邏輯可言。他看到一具屍體被砍掉四肢,一張染血的桌子上排列著被砍斷的手掌和腳。他看到歐陽嘉和葛艾青站在雪地裏談話,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葛艾青伸手碰了碰歐陽嘉的臉頰,被他碰過的地方像陶瓷一樣突然裂開很多細細的口子。眨眼間,歐陽嘉白皙的瓜子臉上布滿了裂縫,仿佛針線縫合的印記。她居然變成了那個用針線縫合的人皮木偶。
陸凡一驚叫一聲,從床上霍然而起,渾身直冒冷汗,感覺整個神經係統似乎受到了高壓電磁場的幹擾。他慢慢地深呼吸,把那些恐怖的景象從頭腦中驅逐出去。
“凡一,你怎麼了?”黎冉急忙推開房門,“是不是做噩夢了?我聽到你的叫聲,過來看看。”
“我覺得事情遠遠沒有結束。”陸凡一披衣下了床,開始踱步,望著窗外下雪的夜空。離午夜十二點還有十分鍾,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你在說什麼?可以從頭說起嗎?”黎冉走到陸凡一身邊,從他的語氣裏聽得出,他很擔心陸凡一的心理狀態。
“奪麵殺手說不定也是公司的人,那些被他肢解的女人可能是公司的實驗小白鼠。”陸凡一來回踱步,“是實驗失敗的報廢品,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所以被公司除掉。”
“凡一,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也許他們幾個都是公司的人,單線聯係,誰也不知道誰的背景。”
“我越聽越糊塗了。”
“他們需要大量的小白鼠,必須是那種可以輕易得手的人。奪麵殺手殘忍的作案手法,隻是為了引開大眾對實驗的注意而已。還有什麼測試方法比這更加理想的呢?一旦實驗失敗,隻要把他們殺掉,然後偽裝成別的死因就行。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被害者是死於某種實驗。於是,公司安排一個奪麵殺手把受害者肢解,剝去臉皮,讓人誤以為這又是一起連環謀殺案。”
“無意冒犯,凡一,我真希望你說的這些不是事實。”
陸凡一沉默,他何嚐不希望如此。過了許久,他輕輕地開口:“黎冉,能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