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辦法?”歐陽嘉問。
“至少有兩個辦法。第一,把屍體裝扮成病人,用輪椅推出去,或者用擔架抬出去。第二,光明正大地運出去。”
“這話怎麼說?”歐陽嘉眯眼看他。
“醫院有一個很特殊的門,我剛才留意了,這個門沒有監控,而且非常隱蔽,平時常閉。”
“什麼門?”許建東急切地問。
“專門運屍體的門。”陸凡一說,“醫院裏有病人去世,護士會通知殯儀館的靈車來接人。靈車直接沿著醫院大樓後麵一條專用的小路開到通道門口,這邊,病人的家屬把死者推出來搬上靈車。這個門就在醫院走廊左側的拐角處。”
話應剛落,歐陽嘉馬上說:“許隊,你去監控室查看,屍體消失的這段時間,醫院有沒有坐輪椅或者用擔架抬出去的病人。老張,你和陸凡一繼續尋找教授的屍體。我負責調查這段時間有沒有靈車來過。”
“還有一種可能!”陸凡一突然說。
“什麼?”三個人詫異地望著他。
陸凡一搖了搖頭:“不過,這種可能太匪夷所思了,算了,我們趕緊行動吧。”
會議室裏,值班的警衛直挺挺地坐在會議桌中間的位置,歐陽嘉坐在他對麵。
警衛是個五十九歲的男子,再一年他就退休了。他穿著工作的製服,配著警棍,一臉惶恐。
“你叫什麼名字?”歐陽嘉問。
“我叫王守忠,大家都叫我老王。”警衛不安地搓著手。
“老王,你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歐陽嘉用她一貫冷漠地語氣問。
“不知道,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他急得快要哭了,“我還有一年就退休了,警官,我老婆去世了,我有一個兒子在上大學。”
“老王,沒有人說你會丟掉工作。不過,有人運走了不該運走的東西,那時正好你值班。你得說實話。”
“你是說屍體?”警衛誠惶誠恐,“那是標準流程,屍體要送到殯儀館火化,是我讓靈車開進來的。”
“進來哪裏?”
“醫院大樓後麵,那裏有一條專門的小路,可以開到通道口。”
“據我所知,你值班的地方是大廳前麵,你怎麼看到大樓後麵的靈車?”
“我……我沒看見車。但是,有個男人走了過來,我問他有什麼事,他說他是十裏牌殯儀館的,要運一具屍體去火化。你知道,十裏牌殯儀館是醫院的對口單位。”
“證件呢?他沒出示任何證件嗎?”
“他說他放在車裏了,一會兒補上。你知道的,十裏牌殯儀館和醫院很熟,他說他是新來的,不太懂流程,所以忘了把證件帶在身上,還把推車的輪子弄壞了,問可不可以借我們的。”
“能描述一下他的長相嗎?”
“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非常高大英俊,所以我多看了幾眼。”
“他穿著什麼衣服?”
“就像一般殯儀館的人穿的那樣,沒有什麼特別的。”警衛皺起了眉,“哦,對了,他穿著一雙黑色的靴子,很酷,像軍靴,我一直想要買一雙那樣的靴子。”
軍靴?歐陽嘉胸口重重一震,問:“後來呢?”
“我帶他去停屍間,要他填一些表格。”
“然後呢!你陪他把屍體放上推車?”
“我不想騙你,警官,你知道停屍間那種地方陰森嚇人,沒人願意多呆。”
歐陽嘉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從來沒碰到過願意進停屍間的巡邏警衛,清潔工也一樣,他們總是能少去就少去,好像停屍間裏麵藏著瘟疫。
警衛繼續說:“我留下他一個人在那裏填表格,然後去開運屍通道的門。”
“通道門口是不是停著一輛靈車?”
“我,我沒注意。”警衛哭喪著臉,“我想,應該停著一輛靈車。”
“也就是說,你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不是開了一輛靈車,也許,對方什麼車也沒開。”
“有這個可能!”警衛垂下眼睛。
“所以,你把他獨自一人留在停屍間,自己走回大樓前廳。”歐陽嘉語氣嚴厲,“是不是這樣?”
“是!”警衛嚇壞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你還能認出他嗎?”
“應該可以!”
那個危險的年輕男子有可能還在醫院,那樣的話,負責搜索的老張和陸凡一將非常危險!歐陽嘉馬上站起來,用對講機呼叫老張,沒有回音。再次呼叫他,還是沒有回音。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她後背竄起。
警衛怯怯地開口:“警官,整棟大樓隻有一個地方沒有信號,地下一層的焚化間,那裏有個焚化爐,專門處理有生物性危險的廢棄物。”
就在歐陽嘉審問警衛的時候,老張和陸凡一乘電梯來到地下一層的焚屍間,這是個沒有窗戶的陰暗空間,平時極少有人來,醫院的實習生解剖完捐贈的屍體後在這裏焚化。
電梯門緩緩打開,一股刺鼻的福爾馬林氣味撲鼻而來。偌大的空間寂靜無聲,這裏堆砌著一些生鏽的鐵架子和裝滿了福爾馬林的玻璃罐,罐子裏浸泡著一些廢棄的屍體標本。與這個房間一牆之隔的就是巨大的焚屍爐。
“跟在我身後!”老張掏出了槍和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
陸凡一也打開了手電筒,靜靜地跟在老張身後,不時抬頭緊盯著安裝在房間橫梁上的軌道、巨大鐵鏈和垂下來的鐵鉤,那是用來搬運笨重的物體,比如裝在鐵槽裏的屍體殘肢等。
兩人一步步向焚屍間摸去,有好幾次,老張不小心踢翻地上的空罐,突然的響聲嚇得兩人出了一身冷汗。這個地方陰暗壓抑,實在讓人放鬆不起來。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越靠近焚屍間,越覺得汗如雨下,老張握槍的手不知不覺被汗水滲透了,他飛快地用衣袖擦了擦額頭,小聲地說:“這裏一定不止三十五度,可以蒸桑拿了。”
“不對啊!”陸凡一驚愕地看著“轟轟”作響的焚屍爐。
“怎麼了?”
“焚屍爐開著,卻沒有人看守,有點不對勁。”陸凡一小心翼翼地上前,還未靠近就能感覺到裏麵的火焰在熊熊燃燒。他摸了摸焚屍爐的門把手,燙得跳了起來,不住地甩手。
“你讓開!”老張快步上前,轉動焚屍爐油漆剝落的把手,用腳將門踢開,一股巨大的熱浪立刻衝出來,像一頭被打擾的野獸,發出憤怒的咆哮。
“小心!”陸凡一立刻抓著他的胳膊向後退。謝天謝地,老張沒受傷,隻是額頭的頭發被衝出來的火舌舔倒,一下子焦了。
火焰在老舊的焚屍爐鐵門邊跳躍,仿佛帶著怨氣。方形托盤裏的屍體顯然燒了有一會兒,衣服和皮肉已經燒光了,隻剩下一副骨架,胸腔中的內髒已經成了焦炭,不過依然可以看清楚,哪顆是心髒,哪條是腸子。那個人腳上的黑色牛皮靴吱吱地冒著油光,看得出來,那曾是一雙很酷的軍用靴子。
老張衝到一旁,扶著從橫梁上垂下來的一條很粗的鐵鏈嘔吐。
陸凡一飛快地脫下風衣,裹住手掌和整條胳膊,屏住呼吸從焚化爐前跑過去,摸索著尋找焚化爐的電源,手電筒在慌亂中“啪”一聲掉在地上,熄滅了。
“老張,幫我照明。”陸凡一大喊,“我要找焚屍爐的電源開關。”
老張低頭嘔吐,連舉起手電筒的力氣也沒有。
“見鬼!”陸凡一胡亂摸索著,終於關閉了焚化爐的電源,火焰立刻熄滅了。他馬上跑回嘔吐的老張身邊,抓起他的對講機:“緊急呼救,緊急呼救。”
然而,無論他怎麼呼喊都沒有回音。
“老張,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陸凡一攙扶著老張。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老張推開他,他的手電筒忽明忽暗,“小陸,你把你自己的手電筒撿回來,我的快沒電了。”
“好!”陸凡一摸到焚屍爐旁邊,蹲在地上,雙手摸索著地上的手電筒。
“我找到電燈開關了!”老張欣喜地叫了一聲。
房間裏的燈“啪”一聲亮了,陸凡一被突如其來的亮光晃得睜不開眼睛,猛然間,他耳邊響起一陣“嗡嗡”的聲音,像上萬伏高壓電流在電線上湧動。
這個聲音似曾相識,一定在哪裏聽過,可是,他頭痛欲裂,怎麼也想不起來。
“老張,這個聲音是怎麼回事?”他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死死地按著腦袋,“我的頭像要炸了,怎麼能這麼疼?疼死了!”
“小陸,怎麼會突然頭疼了?”老張焦急地跑到他身邊,雙手握著他的肩膀,“你忍一忍,我馬上找人下來。”他拿出對講機,“緊急呼救,緊急呼救……”
“我已經呼叫過了,沒有信號。”陸凡一痛得說不出話來,“快,快扶我離開這裏。這個房間有問題。”
“你別嚇我,這個房間有什麼問題?鬧鬼嗎?”老張急得手足無措,“我被你嚇得腳都軟了,站不起來。小陸,你忍一下,讓我緩一緩,緩一緩就好。”
陸凡一痛得幾乎要昏厥過去,“這裏剛剛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要趕快通知歐陽隊長他們才行。”
“小陸,你懷疑焚化爐裏的那個人,是被謀殺的?”
“這不是很明顯嗎?”陸凡一詫異地看著老張,覺得他不該問這麼不專業的問題,“如果是醫院焚化被解剖的屍體,死者身上一定是一絲不掛的,不可能還穿著鞋子。你剛剛也看到了,那個人在焚化爐裏還穿著軍靴。這絕對不可能。”
“有道理!”老張飛快地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了,我覺得好一點了。來吧!我背你離開這裏。”
老張背起陸凡一,艱難地往焚屍間門口走去。經過焚屍爐時,他飛快地看了一眼。那隻巨大的野獸已經安靜了,方形的托盤像一張可怕的大嘴,直通地獄。那上麵正躺著一具神秘人的焦骸。
說實話,今晚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會被嚇到的,陸凡一不怪老張腿軟,這不過是人受驚後的正常反應,沒什麼可丟人的。讓他覺得奇怪的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