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影靠著電線杆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她走過去。
歐陽嘉咬了咬牙,好吧,那就較量一下吧!是生,還是死,總要有個說法。
她選擇了賽文路另一邊的電線杆做掩體,慢慢接近那個人。
見鬼!見鬼!見鬼!她越來越氣憤。他又在打什麼主意,明知道她在靠近,他卻絲毫不為所動。真不敢相信有這種事,他從容得讓人害怕!
“歐陽隊長!”一個人飛快地向她跑來,是葛艾青。
一瞬間,歐陽嘉鬆了一口氣,她很快想到,她和指揮部失去聯係,指揮部一定很著急。剛才聽到槍響,許建東絕不會再按原定計劃按兵不動,肯定會派出人前來支援他們。現在,她和葛艾青隻要盯住這個人,不讓他跑了就行。
她馬上提醒葛艾青:“小葛,你原地持槍戒備,等支援!”
葛艾青立刻停下腳步,他顯然也看到了電線杆下的那個人,飛快地掏出槍,在遠處高喊:“歐陽隊長,我們一前一後夾住他,別讓他跑了!”
遠處很快傳來狗叫聲,許建東瞪著血紅的眼睛,帶著一隊荷槍實彈的特警隊員飛奔而來。
“我沒事!”歐陽嘉伸手一指,“快把那個人抓起來!”
許建東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安排兩個特警保護她,自己則帶著其他人繼續向前衝。
風嗚咽著,手電筒的燈光晃來晃去,像要把沉默的黑夜吵醒。十幾名目光灼灼的警察舉著衝鋒槍從歐陽嘉身邊衝過。趕來支援的警察穿著防彈背心,帶來了紛亂的腳步聲。
在這樣的嘈雜聲中,一位身材魁梧的特警遞給歐陽嘉一件反光背心,“你最好穿上這個!”
歐陽嘉搖搖手:“不用!”
她緊緊盯著一百米開外渾身僵直的那個人,心想,他是不是嚇蒙了,為什麼不反抗?
受了驚嚇的鼠群從“垃圾墳場”中跑出來,在慘白的賽文路上四處亂竄。然而,受了驚嚇的似乎不隻是鼠群,還有許建東。
他衝到離那個人隻有五米遠的地方時,突然停了下來,如木雕泥塑般立在原地。他身後的特警也都停了下來。
歐陽嘉見狀,跑上前,遠遠地問:“怎麼了?”
許建東回頭望著歐陽嘉,臉頰泛紅,冒著汗:“是……是陸凡一。”
歐陽嘉覺得有一輛帶著熱氣和呼嘯聲的火車從她腦子裏轟然駛過,她想過凶手是陸凡一,卻沒想到,真的是他。
身為警察,最糟糕的莫過於被自己人抓個現行。
葛艾青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歐陽嘉身邊,聲音帶著一點感傷:“陸凡一為什麼不跑呢?他故意想讓警察——”
“也許,他覺得這樣很有趣!”歐陽嘉冷冷地看了眼漆黑的夜空,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這一晚,真是糟糕透了!
兩名特警將陸凡一架起來,給他戴上手銬,這才發現他竟然昏過去了。事實上,他靠在電線杆上的時候就已經昏過去了,隻是沒有倒下而已。
三十多名警察徹夜搜索了賽文路一帶,沒有發現其他可疑人物。
淩晨兩點,設置在發電廠的臨時指揮部內煙霧繚繞,大家一言不發,氣氛沉悶。
許建東安排葛艾青給昏迷的陸凡一做人工複蘇。
孫保軍熄滅了煙,打破沉默:“小許,你不是說安排人看著陸凡一了麼?”
“我讓老張看著的,剛打電話問老張,他說他十點多就睡著了,被我的電話吵醒才發現陸凡一不見了。”
孫保軍沉吟片刻:“按你之前彙報的情況,陸凡一確實有作案動機。”
“您看,要不要先把陸凡一刑拘了?”許建東試探地問。
“歐陽,你怎麼看?”孫保軍問。
“我覺得陸凡一是凶手的可能性非常大。”歐陽嘉斬釘截鐵地回答,她恨不得現在就把陸凡一扔進監獄。
孫保軍搖搖頭:“我看不見得,有作案動機不一定就是凶手。按你剛才彙報的情況來看,陸凡一一直在離你很遠的地方,那麼,把你拉進草叢的應該不是他。”
“那可不一定!”歐陽嘉說,“我認為,經過是這樣的,陸凡一故意在遠處露麵,迫使我利用路邊的電線杆當掩體慢慢前進。實際上,他閃進草叢,飛快地來到我身後,試圖趁我不備把我拉進草叢殺害。我開槍暫時鎮住了他,他在草叢裏一直逃到我前方兩百米的地方,因為體力不支,靠在電線杆上昏了過去。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所有人再度沉默。
葛艾青過來報告:“報告支隊長,陸凡一醒了。”
陸凡一被兩個特警架了過來,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他還渾渾噩噩地,看人的眼神有點呆。
許建東直接發問:“小陸,你怎麼跑到賽文路來了?”
“許隊,我還想問你呢。”陸凡一一臉茫然,“我記得我在備勤室睡覺啊!怎麼一醒來坐在這裏了?這是什麼地方啊?”
“陸凡一,你別再演戲了!”歐陽嘉大聲嗬斥,“你就是那個奪麵殺手,你的目標就是我,剛才你差一點就得手了!”
陸凡一瞪大眼睛:“歐陽隊長,你說什麼呢?我越聽越迷糊了,我什麼時候差點殺了你?”
“我早料到你會這麼說!”歐陽嘉氣得嘴唇發抖,“陸凡一,讓我來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和小葛分別從賽文路兩頭向中間包抄,希望能夾攻那個凶手。23∶55,我發現自己前方三百米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黑影,那個黑影一閃而過,快得我根本來不及看清是誰。於是,我用電線杆當掩體慢慢靠近,大約前進了一百米,就在這時,身後的荒草中突然伸出一雙手,一下子把我拖進了草叢裏。我一驚之下,連開三槍,那雙手一下子就消失了。接著,我站起來,又衝著草叢開了三槍,沒有發現任何動靜。隨後,我轉移到賽文路的另一邊,發現那個黑影站在離我二百米外的電線杆下一動不動。小葛和許隊他們聽到了槍響,趕過來支援,這才發現那個黑影就是你,陸凡一!”
歐陽嘉一口氣把事情經過說完。
陸凡一沉默良久,緩緩開口:“歐陽隊長,我重複一遍你說的情況,你先是遠遠看到一個黑影,然後被人拖入了草叢,最後你又看到了一個黑影。經過證實,你最後看到的那個黑影就是我,是這樣嗎?”
“對!”
“那你憑什麼認為看到的第一個黑影是我?你又憑什麼認為把你拖入草叢的人也是我?”
“因為我們搜索了賽文路一帶,沒有發現其他可疑人物,除了你。”
“你沒有發現不代表沒有。”陸凡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歐陽隊長,現在,我問你一個最關鍵的問題,你覺得我和你之間有什麼區別?”
歐陽嘉冷哼了一聲:“區別就是,你是殺人犯,而我是警察。”
“口氣別那麼衝,我說的不是這個。”陸凡一指著歐陽嘉的衣服,“各位請看!”
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歐陽嘉身上,隻見她渾身沾滿了泥土和雜草,就像一個剛從外麵打架回來的野孩子。而陸凡一深色的風衣幾乎一塵不染,更別說是一根雜草了。
陸凡一笑了笑:“我根本就沒有進入什麼草叢,歐陽隊長所說的一切,不過是自以為是的猜測罷了。”此刻,他神智已經恢複清醒,眼中跳動著謹慎的光芒。
歐陽嘉氣得臉色發青:“你完全有時間把衣服和鞋子換掉。”
“好啊,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換掉的衣服呢?我相信,此時此刻,技術人員差不多已經把賽文路周邊掃蕩了三遍,怎麼沒聽說發現什麼可疑衣物呢?”
“你這件外套可能是後來穿上的。”
“我不介意歐陽隊長親自檢查。”陸凡一脫下風衣,露出裏麵黑色的圓領毛衣。然後,他當著眾人的麵,把毛衣也脫了,白色襯衣包裹著他修長的身軀。那種白,白得耀眼,白得炫目,白得不染纖塵。
別說泥土雜草了,他渾身上下幹幹淨淨,還散發著一股獨有的男人氣息。
看到這些,歐陽嘉憤憤地別過頭。
“歐陽隊長,無話可說了吧!其實,從剛才開始,我們聽到的都是你的一麵之詞,賽文路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陸凡一笑著,目光如箭,“歐陽隊長,有人曾跟我說過,你要想殺一個人,可以兵不血刃。嗬,這句話果真不假。你這麼居心叵測地造謠汙蔑我,是急著找一隻替罪羊嗎?”
“陸凡一,真有你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高明了。”歐陽嘉冷冷一笑,“有什麼高見,說出來讓大夥兒聽聽吧!”
“等等,還有很多問題懸而未決!”許建東陰沉著臉,他決不允許歐陽嘉被人說得如此不堪,“陸凡一,你出現在這裏,本身就是錯誤的。你憑什麼認為歐陽造謠汙蔑你?”
“是啊!有很多問題懸而未決,比如,我記不清自己是怎麼來到賽文路的。不過也有很多問題迎刃而解,比如……究竟是誰自編自導了一場被凶手襲擊的好戲。”陸凡一眼神越加嚴厲,“首先,我想問問葛艾青,你和歐陽隊長為什麼要分頭行動?據我所知,逮捕行動一般都是兩人一組,過程中絕對不能分開,尤其是像今晚這麼重大的行動。”
“這都怪我!”葛艾青老老實實回答:“當時,我隨口說了一句,這樣漫無目的地走,就算走一晚上,很可能連凶手的影子也看不到。歐陽隊長想想也是,就提議我們倆應該分開行動,從賽文路兩頭往中間走,這樣肯定能遇見殺手。她說這樣做有兩個好處。第一,凶手看到單身女子,會完全放鬆警惕。第二,一旦凶手出現,我們可以從道路兩頭圍堵住他,把他逼進埋伏圈。我覺得她的建議非常正確,就同意了。但是轉念一想,歐陽隊長單獨行動太危險,覺得兩人還是不要分開行動好。歐陽隊長堅持自己能保護自己。最後,我們兩人就分頭行動了。說來說去,都怪我多嘴。”
“歐陽,小葛說的情況屬實嗎?”許建東問。
“完全屬實!”歐陽嘉回答,“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
“葛艾青,其實你不必自責!”陸凡一譏誚一笑,“說不定人家歐陽隊長正等著你說這句話呢!她巴不得甩掉你這個尾巴,好實施自己的計劃!”
許建東麵容冷峻:“小陸,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說到底,提出要分開行動的人,不是葛艾青,而是歐陽嘉。”陸凡一毫不退避,繼續用他大提琴一樣低沉的嗓音問,“葛艾青,你們分開行動這件事,為什麼不向上級報告?”
葛艾青急得快哭了:“賽文路的電磁場太強,我們的對講機失靈了。歐陽隊長一直提醒我測試對講機,我卻一個勁兒跟她講我姐姐的事。這是我準備工作的失誤,是我的責任。”
“不,這不是你的失誤,而是歐陽隊長事先計劃好的。”
陸凡一的一句話,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歐陽嘉默不做聲,看得出她的大腦正飛速運轉,她急於知道陸凡一接下來會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推論。
許建東遞給她一杯茶,她接過來,捧在手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說實話,她的手早就凍得失去了知覺,一杯熱茶無疑雪中送炭。
陸凡一平靜地說:“大家不用吃驚,我還有一個小問題想問問歐陽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