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很有必要。”陸凡一冷靜地開口,“根據我的經驗,所有係列案件的突破口,一定是凶手第一次作的案件。因為這是凶手的第一次嚐試,他毫無經驗,不會考慮太多反偵察的方法。很多凶手的第一次作案往往情況很特殊,可能是與被害人爭吵後起了殺意,也可能是無意間碰到昔日的仇人,也可能是失手誤殺了對方。總之,大部分凶手第一次作案時並不瘋狂變態,也不會精心策劃,也不會選擇時機地點,更不會掩飾自己的罪行。這位奪麵殺手也同樣如此,殺第一個被害人的時候,他應該尚不存在心理變態的問題。”
世界很安靜,好像隻剩下陸凡一一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靜靜地落在他上,隻有許建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端起茶杯一個勁兒地喝水。
歐陽嘉瞧了許建東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陸凡一分析的其實她早就想到了,隻是礙著許建東的麵子,一直沒有提出來。誰叫他們這位許隊長堅信奪麵殺手是個變態呢!
陸凡一繼續說:“這個係列案件更是如此,我們看,第一個被害者的死法與其他六個被害人截然不同。想要破這個案子,我們必須先搞清楚第一個案件。因為在這個案件裏,凶手留給我們的信息量最大。好,我再問大家一次,第一個被害者為什麼沒有被分屍?”
沒有人回答。
“各位,都聽得睡著了嗎?”陸凡一笑了笑,表情相當無奈。真不敢相信,整個重案隊居然沒有人考慮過這個問題?歐陽嘉呢?她也沒考慮過嗎?
“歐陽警官,你覺得呢?”陸凡一突然很想知道這位美女福爾摩斯的想法。
歐陽嘉知道他在想什麼,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答案很簡單……”
“小陸,你就一口氣說完吧!再磨磨蹭蹭的,真的天亮了!”一直不曾開口的老張打斷歐陽嘉的話。
陸凡一飛快地看了歐陽嘉一眼,心中怦然一動,原來她一直心如明鏡。他分析的這些,她都是明白的。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感覺悄然而生。
他不再提問,反正問了也是白問,直接說:“是的,答案很簡單,第一個被害者沒有被分屍,因為凶手沒法分屍。”
簡單一句話,眾人愕然。
“大家還記得我之前的推斷嗎?”陸凡一清清楚楚地說,“凶手每周五將被害者領回出租屋,殺害,分屍,剝皮。假設第一個被害者沒有和凶手回家呢?或者說凶手根本就不是在娛樂場所見到被害人的呢?我推測,凶手和第一個被害人很熟,至少曾經見過麵,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凶手在一個特殊的情況下毫無準備地殺了她。當然,這個特殊的原因一定和這個女人‘不要臉’有關。在明知道無法帶著屍體回到家中後,凶手決定就地解決。所以,謀殺的地點很可能就在……”
“凶手的車上。”他平靜地掃了一眼眾人,每個人幾乎都是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麵不改色,繼續講下去:“凶手在車上剝去死者臉皮後,激動的情緒逐漸平靜,馬上意識到不能讓警察發現自己的罪行,趕緊脫下死者衣服檢查。這時,他發現了死者背上的胎記,也可能是文身。他知道這是決定自己命運的印記,立刻用刀把整塊皮剝了下來,也就是死者背後那塊丟失的皮。接著,他開車把死者運到一處無人的地方。這個地方就是南郊的高速公路路口附近。這個地點是凶手精心挑選的,因為這裏是兩個攝像頭之間的盲區,同時來往的車輛很多,很難排查出具體是哪一輛車。我們可以大膽地猜測,凶手當時開的是自己的私家車,絕對不是那個套牌的破捷達。”
一席話,說得所有人的心都怦怦直跳,頭皮發麻,仿佛自己親身經曆了6月20日那場慘絕人寰的“剝臉皮”凶殺案。
許建東“噌”地一聲站起來,他早就聽得不耐煩了,“你這完全是一種主觀推斷,這和抓到凶手有什麼關係?我要的是馬上抓到凶手的線索,不是聽你在這裏給我們編故事。”
編故事?陸凡一想笑,同時又覺得悲哀。重案隊在這個一根筋的中隊長的帶領下,怎麼和狡猾的奪麵凶手鬥智鬥勇啊?
他歎了口氣:“其實我剛才說的,正是抓住凶手絕佳的機會,隻可惜,我們錯過了。”
“什麼?”許建東驚愕地瞪大眼睛。
歐陽嘉眉頭一皺,嘴唇抿得發白。她早就聽出門道了,也知道為時已晚,不由扼腕歎息,暗暗責怪自己怎麼沒早一步想到。
陸凡一指著牆上的地圖:“我們看,這是南郊高速公路收費站,這是收費站前麵100米的監控點。其實,我們隻要把案發當時,監控點的監控錄像調出來,記下通過的每一輛車的車牌和通過時間。再把南郊高速公路收費站的錄像調出來,查看同一輛車通過收費站的時間。兩個時間相減,就可以得到該車在這100米盲區內的停留時間。排除堵車排隊的情況,在這段盲區內停留超過2分鍾以上的車輛都是可疑的。因為凶手需要足夠的時間把車停在路邊,熄滅車燈,在夜幕的掩護下讓一個屍體順著斜坡滾進草叢。如果我們能夠找出那輛私家車,那麼找到凶手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許建東激動地聲音都有點變調了,“現在去找也不晚啊!李寧,你趕緊帶人去收費站!”這麼好的機會,他怎麼可能放過。
“晚了!”歐陽嘉勸住了激動的許建東,“錄像內容隻能保留三個月。現在,距離第一個案件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哪還有什麼錄像資料?”
天哪,自己竟然讓凶手這樣擦肩而過?許建東臉色發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空氣,像一個丟了魂的人。
陸凡一安慰他:“許隊,錯過了可以想辦法彌補,案件接下來還有很多疑點可以挖掘的。”
“快說快說,還有什麼線索?”許建東急得嘴唇都有些顫抖。
所有人的心都繃得緊緊的,目不轉睛地盯著陸凡一。
陸凡一坐下,喝了一口水,緩了緩。身體尚未康複,思維長期間快速運轉,他早已疲憊不堪。
許建東一幹人都等著他說出破案線索,壓根就沒注意到他一張俊臉蒼白如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快要轟然倒下了。
歐陽嘉倒是瞧見了,不過,她沒有指出來,隻是自言自語:“再不吃點東西,我的腸子快磨穿了。”
許建東一看表,淩晨四點。該死的,真的快天亮了,“小葛,你去樓下便利店買點餅幹。”
每個人都在渴望著整潔舒適的房間,如果能在睡前洗個熱水澡,再喝上兩杯燒刀子暖暖身子,那就太完美了。
然而,許建東顯然是個不要命的家夥。為了這個案子,他已經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睛紅得像一頭發怒的公牛。
“我想我們應該慶幸。”許建東發紅的眼睛掃向眾人。
什麼意思?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他,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瞪眼看什麼?啊?看什麼?還有餅幹可以吃,這難道不值得慶幸嗎?”
這算哪門子慶幸?有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笑,笑,你們還笑得出來啊!再不破案,我們連餅幹都沒得吃,隻能喝西北風了。”許建東怒了,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杯子都震了一震。
在座所有人的心,也跟著震了一震,麵麵相覷。
完了完了,批鬥會又開始了。這是重案隊的傳統節目,一般每隔半年上演一次。
“你們誰給我說說,什麼叫破案?啊?什麼叫破案?站出個活人來給我說說!”
誰敢說啊,又不是傻子,這會兒冒出來當出頭鳥。在座的人,一個個低著頭,噤若寒蟬。
許建東幾乎是在怒吼了:“我告訴你們,你們不會的就是破案。破案是勤奮和智慧的結晶。你們這幫混球,勤奮等於零,智慧等於零,加在一起恒等於零。指望你們破案那是一項科研成果,我馬上可以調到中科院去當教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