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馬車裏傳來一位女子的聲音:“舒兒,請帶恩公近前說話!”
李尋陽知道,這位剛剛發聲的女人,一定是王忠嗣的夫人——李氏,而少年則應當是王忠嗣的小兒子——王彥舒,後來曾子承父誌、接武兵術,亦有功於邊疆,官拜中尉大夫,無病而終,卒年85歲。
當然,這些都是身為甘肅人的死黨——胖侯介紹的,李尋陽後來也從相關史書中查詢確定,這些介紹都所言非虛。
李尋陽緊走幾步,來到馬車前麵,躬身施禮道:“讓夫人受驚,令尋陽不安!”
馬車的簾子被打開,一位侍女模樣的人先行出來,不敢看周邊的死屍,顫抖的雙手打開布簾,跪坐在馬車夫的座位上,渾身不停地哆嗦。
“恩公,舍身救命,無以為報,還請受妾身一拜!”
馬車裏露出一位麵龐素顏清秀、身著齊胸襦裙的女子,杏眼柳眉瓜子臉,神態高雅威嚴,衣著樸素大方,既非貴婦又非民婦,和煦中透出冷豔,冰雪中露出暖陽……
李尋陽一瞥之下,趕忙還禮:“夫人不必如此,雖然我不知道夫人為何人,然作為大唐子民,路見有難,理應救助!更何況,我偶然發現此類賊子,妄圖劫殺我大唐官宦家眷,罪不可赦,怎奈事發突然,未及報知,以致多有死傷,心內愧疚,還望夫人海涵!”
一番說辭,是李尋陽之前便已想好的,既解釋了自己出現的原因,又闡明了事件的突發性,更表示自己並非居功自傲。
所有的一切,都為了一個簡單的目的:
讓王忠嗣的夫人認可自己,以便讓她將自己舉薦給王忠嗣,從而規避自己出身不明、沒有過所的尷尬,更讓自己擁有快速發展、融入大唐的奠基石!
雖然並未抬頭,李尋陽還是感到了王忠嗣夫人如錐刺一般的目光掃視了自己,而且並未急於答複於他。
最後,還是少年忍不住插話:“娘親,若非恩公出手,你我早已死於非命,亦或落入奸人之手,恐有製於父親大人,更可能有損於我大唐社稷。然,恩公不懼生死,幾次出入沙場,使我等免遭敵手,單憑這份功勞,天地可鑒,日月可表,就是父親大人在此,也應重謝恩公,向朝廷彰其忠貞、表其功績,更無半點可以懷疑、躊躇之處……”
女子抬手止住少年的言語,對著李尋陽和聲細氣地說:“恩公勿怪,突發危急,死傷慘重,心內惶恐,若有冒犯之處,還望海涵!”
李尋陽並未抬頭,微躬的身體又是一揖:“夫人哪裏話來?這些偷襲之人,均是契丹人,方才偶然聽到他們的談話,我竊以為他們是受人指示,欲加害我大唐邊疆大將之家眷。我猜想,夫人應是我大唐朔方節度使——王忠嗣大帥的家眷,否則,這些契丹賊子是不可能下如此大的本錢的。更何況,夫人之車隊沿此路線前行,為何讓此等賊子知曉行走路線、行程安排,以致於車隊被伏擊於此?要知道,此處為我大唐腹地,尋常人等在此打劫都難,更何況設伏於此?由此可見,若非內外勾結、裏通外應,斷不至發生今日之事。尋陽一番肺腑,還請夫人斟酌!”
聽完李尋陽的一番話,女子不禁暗自點了點頭,顯然是對他所思所言的認可。
“恩公多慮了,我對恩公隻有感激之情,哪有半點懷疑之處?隻是,妾身遇此危局,慌亂之中,不知所措,以至讓恩公誤會了!”
女子在車上又是一揖:“敢問恩公高姓?”
“在下姓李,名尋陽,河北道幽州人士。夫人稱呼我名字即可。”介紹完自己之後,李尋陽直起身子又道:“夫人,此地不可久留,我有上中下三策,供夫人斟酌:上策,盡快掩埋屍體,將受傷人等安置在此地南側的市鎮,剩餘人等則全部換乘馬匹,悄悄奔赴目的地;中策,全部人等前往此地北側的市鎮,並報知官府,讓其處理此事,待後續警衛人馬到齊之後,再奔赴目的地;下策,全部人等退回此地南側的市鎮,並報知官府,讓其處理此事,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再行定奪!”
女子微微點頭:“恩公,王節度使忠嗣,確為妾身的夫君。恩公所言上中下三策,我意當選上策而行。舒兒,你的意見呢?”
“孩兒以為上策最佳,當可行之!”少年躬身答複道。
“管家和隊正可在?”夫人關切地詢問。
“娘親,張、王二隊正,均已戰死;管家為了救我,身負重傷。現在,孫旅帥留下的50人,隻剩下馬夥長和手下的四人尚在,家人還剩四人。其餘人等,非死即傷,即便是傷者也恐難有幾人能活下來。此戰,當真慘烈,即便父親大人在此,也會撫胸而歎!”
夫人慘然一笑,對著李尋陽道:“不怕恩公笑話,妾身常備短劍,以應不時之需,今日若非恩公出現,此劍就將見血封喉了!”說完,自懷中掏出一柄一尺來長的帶鞘短劍,隨手拔出,幽光頻現,端的是吹毛利刃、鋒銳無匹。
“這是當年出嫁之時,我向夫君所要。劍之所出,五步見血;非敵即我,忠魂常伴!”夫人輕撫劍鞘,眼中滿是溫柔。
“一十七載,劍未見血;未知何時,敵我互濺!”
李尋陽心中駭然:
從未見過這等女子,自出嫁之日,便日日準備與敵互博,以至自戕於劍下,卻又有如此平和的心態,這是何等樣的胸襟?
這是何等樣的忠烈?
李尋陽心下敬佩,躬身一拜:“如蒙夫人不棄,尋陽願護送夫人和公子等人前往目的地,雖刀山火海亦無所懼,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