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年的月14日,情人節,唐予池回國。
國際航班時間久,十幾個時,帶著他從大洋彼岸回到熟悉的帝都市。
飛機落地時,唐予池把手機開機,連著跳出來幾條信息,都是和他一起創業那幫朋友的插科打諢。
一群年紀相仿的男人們湊在一起,非工作時間的聊就沒個正經時候。
他們在群裏問唐予池這麼久的航程,有沒有在飛機上遇見美女。
有人,十幾個時呢!真要是遇見,可能孩子叫什麼名兒都商量好了。
唐予池幅度活動兩下肩頸,看一眼自己周圍的座位——
前麵坐了一對夫妻,後麵是倆大佬爺們兒。
至於他身旁,身旁是一個航程15個時、咳了大概10個時的,老阿姨。
唐予池心,我商量個屁的孩子名兒。
和老阿姨商量嗎?
這時候群裏冒出一句:
【叫唐老鴨。】
緊接著,這群人就開始對他八字沒一撇的孩子,集思廣益起名兒。
【唐山市。】
【唐人街。】
【唐僧肉。】
【唐伯虎。】
居然還有五個字兒的:
【唐拌西紅柿。】
唐予池盯著手機屏,差點笑出聲。
機艙門打開,周圍的旅客陸陸續續起身,空乘姐姐站在門邊,禮貌微笑,目送乘客。
唐予池在嘈雜聲裏按著手機,直接回複了語音:
真這麼想看我有孩子,倒是先給我介紹個女朋友啊,我這兒還單著呢,自孕自生嗎?
之前坐他身旁的老阿姨,估計隻聽見了“自孕自生”四個字,驚恐地回眸看了他一眼。
群裏開始吐槽,他就嘴上得好聽,實際上像個事兒逼似的誰也瞧不上,還提起上個月追他,被他婉言拒絕了的一個女孩。
一起創業的朋友私信他:
【池啊,今兒國內情人節吧,情人節快樂呦。】
唐予池回他:
【我快樂你爸爸。】
後麵手機又震了幾下,估計是朋友的瘋狂回擊,他沒再看手機,順著人群走出去。
帝都市冬末的幹燥空氣迎麵而來,陽光明媚裏也帶著絲絲涼意。
周遭景物十分熟悉,熟悉到他閉著眼都能找到出口和行李轉盤處。
這是唐予池不喜歡的感覺。
倒不是什麼近鄉情怯。
隻是他上一段感情陷得太深,結束方式又太過可駭。
很多時候不受控製,唐予池總會在某些熟悉的場景裏思及曾經。
就像現在,他踏出機場,輕而易舉想起過往。
那會兒他剛高考完,擁有人生最漫長的暑假。
整個假期,他幾乎都和安穗呆在一起。
和她騎單車,和她逛公園,和她在遊樂園門口蹲著吃棉花糖,和她在市圖書館看。
他們還去郊外河邊抓過蝌蚪,本來想帶回來養著,不過聽釣魚的老大爺,那種蝌蚪會長成蟾蜍,嚇得他們又倒回河裏。
但到底也還是要顧著父母的。
那年的8月份,唐予池準備跟著爸媽去摩洛哥旅行,臨走前,他請安穗吃飯。
席間,唐予池總覺得他的女朋友似乎愁眉不展。
那頓飯去的是他和發向芋還有爸媽常去的一家日料,海膽餡的水餃做得格外地道。
餃子皮放了蔬菜汁糅合,是帶著淡綠色花紋的,向芋那隻豬,她一口氣能吃兩份。
他也不太懂女孩都愛吃什麼,參照發向芋的愛好,把所有他覺得好吃的,都推薦給安穗。
最後服務員都,客人,您點的夠4人份了。
他當時倒是沒在意價格,側重點放在另一件事上,問人家服務員,那桌子能擺下嗎?不然我們換個四人台坐?
換了桌子,他幹脆坐在安穗旁邊,給她端茶倒水,拿了個ini風扇幫她吹風。
唐予池用公筷夾了一個海膽水餃,放在安穗麵前的碟子裏:“怎麼覺得你不高興,舍不得我啊?一個多星期吧,我就回來了。”
安穗穿了一條樣式很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頭發在暑假剪短了些,梳成馬尾時發梢剛剛好垂在頸部。
她那雙鹿眼裏,總是濕漉漉,惹人憐愛。
所以她轉頭,那樣沉默著看過來,唐予池情不自禁,湊過去吻她。
安穗像是嚇了一跳,躲開後,整個臉都紅了。
她是有個習慣,害羞時,用手死死擋著臉,隻露出通紅的耳廓。
“你幹什麼呀,好多人看著呢。”
唐予池就笑她,都成年了,親一下也不好意思?
安穗臉更紅了:“大庭廣眾的”
“那下次,換個沒人的地兒,是不是能多親一會兒?”
唐予池這樣,安穗就柔柔地打他一下,他繼續逗她,問,沒人的地兒,能舌吻嗎?
她那張臉,紅得像秋實。
那時的唐予池,心思不夠縝密。
他不上安穗那到底為什麼不開心,也不上算不算是被他一個吻給哄好的。
反正後來,她沒有再露出那種顰眉不樂的神色,唐予池也跟著爸媽去了摩洛哥。
安穗沒來機場送他,是早戀被他家人知道不好。
他在登機前給她打電話,聽摩洛哥有個地方很美,到處都是藍色房子,他去探探路,要是真的漂亮,以後帶她再去一次。
忘記那安穗了些什麼,也許是大學還要學習哪有時間出去玩之類的。
唐予池就站在登機口,滿心愉快地,大學要是還沒時間,那就等結婚時候去唄,帶你去蜜月旅行。
都18歲時的承諾經不起歲月的推敲。
隻有唐予池自己知道,他曾在18歲那年,站在航站樓裏,看著停機坪上起落的一架架白色機身,認真憧憬過他和她的婚禮。
後來好像沒等他回國,安穗就在電話裏了分手。
畢竟年輕,他們那時常鬧別扭,動不動就會分手。
唐予池從摩洛哥千裏迢迢背回來的那些特產,幾乎都被向芋給吃了。
向芋不但自己吃,開了袋吃不完的還要背回去和家裏阿姨分享。
所以隔幾,他和安穗複合時,家裏已經隻剩下兩包椰棗了。
唐予池自己覺得很拿不出手,顯得他很摳門似的,出一趟門就給人姑娘帶兩袋棗子。
但安穗吃得很開心,她:“這個是棗嗎?我第一次吃這種棗,好甜啊,糯糯的。”
安穗素著一張臉,鼓著腮,眼波含笑。
唐予池覺得她又傻又真又可愛。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大學畢業就娶她。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會愛安穗到100歲。
如果他能活到100歲的話。
可她怎麼就變成了那樣的女人?
是他不夠體貼嗎?
是他沒能照顧好她敏感的情緒嗎?
安穗又是什麼時候開始覺得,錢比他的感情更加重要的呢?
如果那年他沒有去摩洛哥,如果他後來沒有出國念大學,如果他平時請她吃飯不去挑那些死貴的地方
會不會她就不會在長成女人之後,把錢看得那麼那麼重要?
打斷這段“如果”的,是向芋打來的電話。
唐予池接起來,聽見向芋威脅他:“唐予池,我已經看見你那趟航班有不少人出來了,你在磨蹭什麼?比老太太走得還慢,再給你5分鍾,不出來我和幹爸幹媽就走了!”
“我特麼還要等著托運的行李”
向芋連他話都沒聽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唐予池沒空再憶往昔,站在行李轉盤的出口,看見行李箱出來,直接拎著就往行李車上放。
因為是情人節,機場不少抱著花的男男女女,唐予都沒空多看一眼,推著行李車大步流星。
不能不著急,他再磨蹭一會兒,向芋和他爸媽可能真會把他丟這兒。
初中時候有一次,他在學校打籃球,爸媽來接他和向芋,帶他們去吃好吃的。
當時他還有半場沒打完,就和他們,等我一會兒。
向芋隔著鐵絲網威脅,你再不出來,我們三個先走了?
唐予池沒當真,等他打完球才發現,他們居然真的走了!
最慘的是他趕到飯店時,他爸居然指著一盤白灼青菜,你把這個吃了吧,芋芋不好吃,我和你媽也不太喜歡。
想到這兒,唐予池又笑了。
行吧,沒有女朋友就沒有女朋友吧,他好歹還有個狗發,和他一樣慘。
唉,向芋是真慘,靳浮白生死未卜的,她還苦苦等著呢。
唐予池愉快地感歎著。
結果回去的路上,他居然聽靳浮白回來了?
不但回來了,還十分健全!
向芋一臉幸福,她還喝掉了車上唯一一瓶可樂。
唐予池拎著礦泉水灌了兩口,突然感覺自己失去了一個比慘的盟友。
再抬頭看一眼爸媽恩安的樣子
合著這個情人節,就他一個是單身狗?
後來向芋拐著彎地問他,回國的感覺如何。
唐予池笑一笑,比想象中感覺好很多,可能是國外每忙,吃快餐吃多了,回家後覺得白粥青菜都好美味。
向芋一臉欲言又止,最後,算了我不問了。
在唐予池眼裏,向芋是他的親姐姐,就像他爸媽背著他生的二胎。
他倆從打到大,但也還是有很多默契。
哪怕向芋沒直,唐予池也知道,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她想問他,有沒有徹底把安穗的事情放下了。
他,我已經沒再想那些了。
這句話他得很輕,自己也難分辨,其中是否有逞強的成分。
也許是因著情人節這麼個日子,街上人比平時多了一倍,商廈上放著戀愛主題的電影,街角有人賣氫氣球和花束,空氣都彌漫著甜蜜感。
晚飯唐予池是和向芋靳浮白他們一起吃的,日子特殊,處處生意火爆。
停車場繞了兩圈,才找到空位。
那很神奇,唐予池不停地想起安穗。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不是懷念,不是眷戀。
也沒有忿忿,沒有不平。
隻是很清淡平靜地想起她。
就像大學畢業時,明知校園永不會再回,而在離別路上頻頻想起、以示告別的感覺。
那是一家環境很棒的西餐廳,他們坐在窗邊的位置。
唐予池看著窗外還有些光禿禿的垂柳,忽然有種難以名狀的預感。
他會不會遇見一個她?
讓他一眼,就無法自拔?
吃過飯後,唐予池去洗手間,在吸煙區抽了一支煙。
餐廳放了一首歌Easn的老歌——
“你會不會突然的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
唐予池按滅煙蒂準備往出走時,過廊開著的窗口拂進一陣風。
似是無意,卻又如有所感。
唐予池在那一刻回眸,看見一個穿著白色羊毛裙的姑娘,站在鏡子前麵補口紅。
那姑娘對著鏡子撅起唇,還哼著歌,給了鏡子一個ink。
她哼的是店裏放的《好久不見》。
有那麼一瞬間,唐予池的腦子是懵的。
真的是一眼動心。
唐予池飛奔回座位拿了手機,和向芋他們自己要去找那個姑娘要聯係方式。
整個過程中,他腦海裏隻有那姑娘哼著的那句,“你會不會突然的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
店裏暖風很足,他隻穿了一件黑色短袖,拿著手機,站定在人家姑娘麵前。
還沒等出目的,那姑娘先是禮貌一笑,眼睛隨著笑容彎了彎。
唐予池想過結果。
無非是可以或者不可以。
但都不是。
那姑娘開口,居然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唐予池。”
唐予池垂頭,把自己的名字打在手機屏上麵,給她看,“就這仨字兒。”
她也把名字打在了自己手機屏,給他看:“我叫喬蕊。
她,唐予池,我今不太想加好友,如果下次還有緣分遇見你,我主動加你,你覺得怎麼樣?
唐予池忽地笑了:“行,那我等你主動加我。”
回去路上,唐予池把車窗開了一點縫隙。
晚風拂麵,他:“向芋,我戀愛了。”
坐在前麵的向芋十分受不了,拎了車上的紙抽盒丟他:“人姑娘連微信都沒給你,你戀個屁!把車窗給我關上,冷死了。”
唐予池躲過紙巾盒,懶洋洋地靠在座椅靠背上,看一眼窗外雲層擋住的朦朧月色。
他:“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這個緣分再遇見?”
向芋嫌他這話矯情,做了個幹嘔的動作。
但她隨後,也是,很有可能,長沙和帝都市也隔著1500多公裏呢,她都遇見靳浮白了,想來光靠緣分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這明擺著就是秀恩愛,唐予池翻了個白眼,嗤笑她:“你那麼多緣分運氣的,傳給我點?”
向芋呸他一聲:“我怎麼傳?用藍牙嗎?”
“傳唄,多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