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元年七月十五晚,黑雲蔽月,涼風習習。
善濟堂的少東家古鵬查完賬目才發覺這是個不詳的日子,連他的馬跑在路上都顯得遲疑。
跟著的小廝還都告了假,他這個時候剩下孤家寡人一個,隻得催馬快跑。
前麵亂糟糟的,近看兩輛馬車不知怎的撞在了一處,車轅碎裂一地。
其中一個車廂已經摔裂,地上捆著一些年輕的女孩子,穿著看不出顏色的破爛衣裳,一個個頭發上沾滿了稻草,擠在一處像忍饑挨餓的小奶狗般嗚咽著。
插著官家的旗子應該是官媒的車子遇上了什麼意外,幾個牙婆正忙著清點人數,看樣子少了人。
新皇登基大肆屠戮舊臣,近來無數府邸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倒把官媒忙得四腳朝天。
雖然說士農工商,古家這樣的巨富也一樣是末流,可而今士大夫保不住命的大有人在。
古鵬不願意湊這個熱鬧,催馬繼續往回跑。他家在這有一處宅子,供他來查賬時居住。
到了家門口的時候發覺有人影躲閃,以為家裏遭賊的古鵬拔劍去攔,可那瘦小的影子靈活一閃,一繞之下不見了蹤跡,這讓自幼習武的古鵬很受傷。
方才的官媒和護衛們這會兒舉著火把滿街拿人,古鵬這才察覺那影子躲到了馬身後的陰影裏。
仔細查看才能瞧見,那人還衝著古鵬比量一個噤聲的動作。
借著月光看是一個瘦小的姑娘,披頭散發還滿臉的泥巴,半遮半掩的一雙杏目露出兩道清冷的光,像極了雪後的月色。
古鵬迅速開了門,一把把那丫頭拽了進來。
這宅子他一年來住幾天,僅僅有兩房老邁的家人看房子。
這會兒院子裏靜悄悄的,他把那丫頭帶到廚房,示意她自己找點吃的,燒些熱水洗幹淨。
前幾日宅子裏一個奴婢害了驚風死了,她父母前年過世了,兩個姐姐也都配了小廝不在本地。
古鵬本要燒了她的契紙,這會兒想起去翻了出來,見那女孩子吃了滿嘴幹糧渣,還努力去咽食物,古鵬沒來由地笑了出來,斟了杯茶遞給她。
見她順好了,才遞過那丫頭的契給她說:“我家一個死了的丫頭的契,你拿去冒名頂替可以到衙門換個身份過活,就當少爺日行一善。”
原以為這丫頭還不得跪下磕響頭,可她接過契紙衝他笑笑,然後微微一個萬福就要走。
古鵬覺得她笑起來很好看,伸手又拉住了她商議道:“要不,你在我家躲躲?”
發在官媒的車上,是要賣到各處做奴仆或者妓/女,丟一個也無非牙婆賠上幾吊錢,有案底的人還沒那個福氣被賣呢。
古鵬覺得這小丫頭可憐,看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放任她自己流浪怕是得凍餓而死。
女孩子聽聽街上依舊亂糟糟的,點點頭又衝著古鵬行了個禮,古鵬詫異地問:“你不會說話?”
女孩兒繼續點頭,古鵬立刻有了主意同她商議:“那你給我做丫鬟吧,我嫌家裏的丫頭們呱噪。”
女孩子眼裏猶豫一下,看樣子審時度勢考慮了一番又點了點頭,主仆倆人就算達成契約。
那女孩立刻進入角色,幫他把床鋪整理了要退出去,古鵬一指自己外間屋的羅漢床:“你睡那裏好了,能在少爺房裏上夜也算是個好差,省得家裏那些管家娘子欺負你是啞巴。”
他說得是實話,大家少爺房裏端茶遞水的大丫頭是得臉的,更何況在主子房裏上夜的大丫頭可是沒人敢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