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顯五年,臘月初七,寒冬。
已經到了年下,過不了半月便是除夕,皇城內外一片祥和,早早有人家掛上了燈籠,無邊夜色寂寂之中,屋簷下有兩三點燭影隨著夜風輕晃。夜晚寂靜,偶爾傳來幾聲犬吠,不過片刻後也隨著夜色一同沉寂下去。
天色暗沉,無邊夜空之中竟連一顆星子也找尋不見,黛藍夜幕中烏雲密布,像極了一塊丟進硯台裏的抹布,總帶有洗不盡的汙垢與墨漬。
果不其然,臨近深夜之時,半空飄揚起了雪花,覆上宮外灰暗的瓦片,也覆上屋簷下微晃的燈燭。
皇城內寂靜極了,夜色已濃,除卻落雪梭梭落地之聲,隻餘手提煙羅宮燈的宮女踏雪而過的細碎聲響。都已到了這個時辰,本該是萬籟俱靜的時候,偏生有細碎而急切的腳步聲踏碎這場寧靜。
一名身著明黃龍袍之人急喘著奔走於長廊之下,他身量不高,骨骼未成,竟還是個十餘歲的少年。生得唇紅齒白俊俏極了,不過到底還是年幼,麵容上顯出幾分稚色,全然壓不住身上那條金龍之威。
這少年便是如今大齊的君主——容珣。
“陛下——陛下您慢些,仔細路滑!”
這位少年君主全然不顧身後大伴的焦急呼喚,咬著牙忍住眼中浮現的薄薄淚光,快步走進了一片寂靜的流雲殿中。
“陛下!”
流雲殿在外值守的宮人難掩訝異之色,紛紛下跪拜見天子,“夜色已深,長公主早已歇下,您深夜拜訪可謂不妥!”
“滾開——”
容珣嗓音稚嫩,眼中怒火翻湧,少年纖細的手指顫抖著一個個滑過那些宮人的頭頂,嗓音微顫,是隱忍許久的不耐與厭惡,“朕的事,何曾輪得到你們來管教!”
他長袖一甩,要踏步上前之時微側過頭去,夜色中少年的下頜微抬,眼波流轉之間隱隱有強自按捺下來的冰冷:“朕與長公主許久未敘,有些體己話要講,爾等盡在殿外等候。若有一些不長眼的深夜去驚擾了太皇太後......”
容珣嘴角緩緩上揚,月色將他的麵容浸得寒涼似水,就連跪在地上的大伴竟也看得一哆嗦,眾人哪敢出聲,他們隻聽這位小皇帝冷聲說完了後半句。
“朕......處死幾個宮人的權力也是有的。”
容珣走到那雕花殿門前,不過抬手敲了一下,殿裏登時就有人打開了門。開門的女子不過十六七的年齡,一張圓臉生得叫人看了就心生歡喜,她麵盤白淨,眉眼彎彎,見容珣深夜到訪也不驚訝,側身請他進來。
“長公主早就料到今夜陛下會來,還未曾歇下,陛下委實急了些,這落了雪的天兒還跑得這麼急,奴婢試著您那手凍得冰涼,這就去為您備上熱茶與湯婆。”
名為碧月的宮女拍去了容珣身上落雪,淺淺屈膝福了福之後就退去了偏殿之中。
容珣繞過金絲錦鯉屏風,屏風之後一位女子端坐於圓桌旁,夜已深,她也僅穿了一件雪白寢衣,說是雪白,卻不及她從袖口中露出的那一截皓腕瑩潤。她未戴發釵點翠,不過是用一根簡單的木釵將及地青絲高高束起,露出纖細白皙的盈盈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