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附錄(1 / 3)

本書「海外寓賢考」謂:「全謝山太史眷眷於鄉先輩,故鮚埼亭集中既為太仆作傳,又敘其斯庵詩集,而於同時遜荒依鄭諸君子皆詳載原委」。所謂「同時遜荒依鄭諸君子」,即「新建鹿仔港文開書院記」所指徐都禦史孚遠、盧尚書若騰、王侍郎忠孝、沈都禦史佺期、辜都禦史朝薦及郭都禦史貞一也。按鮚埼亭集除載沈太仆傳及斯庵詩集序外,有徐都禦史傳及盧公祠堂碑文,其餘諸公則見於陳光祿傳。茲並附錄於後,藉便參考。(編者)

○沈太仆傳

沈太仆光文,字文開,一字斯庵,鄞人也。或以為文恭公之後,非也。或曰布政司九疇之後。以明經貢太學。乙酉,豫於畫江之師,授太常博士。丙戌,浮海至長垣,再豫琅江諸軍事,晉工部郎。戊子,閩師潰而北,扈從不及。聞粵中方舉事,乃走肇慶,累遷太仆寺卿。辛卯,由潮陽航海至金門。閩督李率泰方招來故國遺臣,密遣使以書幣招之。公焚其書,返其幣。時粵事不可支,公遂留閩,思卜居於泉之海口。挈家浮舟,過圍頭洋口,颶風大作,舟人失維,飄泊至台灣。時鄭成功尚未至,而台灣為荷蘭所據,公從之;受一廛以居,極旅人之困,不恤也。遂與中土隔絕音耗,海上亦無知公之生死者。

辛醜,成功克台灣,知公在,大喜,以客禮見。時海上諸遺老多依成功入台,亦以得見公為喜,握手勞苦。成功令麾下致餼,且以田宅贍公,公稍振。已而成功卒,子經嗣,頗改父之臣與父之政,軍亦日削。公作賦有所諷,乃為愛憎所白,幾至不測。公變服為浮屠,逃入台之北鄙,結茅於羅漢門山中以居。或以好言解之於經,得免。山旁有目(按原文作曰)加溜灣者,番社也。公於其間教授生徒,不足則濟以醫。歎曰:「吾廿載飄零絕島,棄墳墓不顧者,不過欲完發以見先皇帝於地下,而卒不克,其命也夫!」已而經卒,諸鄭複禮公如故。

癸醜,大兵下台灣。諸遺臣皆物故,公亦老矣。閩督姚啟聖招公,辭之。啟聖貽書訊曰:「管寧無恙」。因許遣人送公歸鄞,公亦頗有故鄉之思。會啟聖卒,不果。而諸羅令季麒光(按原文作李麟光),賢者也,為之繼肉繼粟,旬日一候門下。時耆宿已少,而寓公漸集。乃與宛陵韓文琦、關中趙行可、無錫華袞、鄭延桂、榕城林弈丹、吳蕖輪、山陽宗城、螺陽王際慧結社,所稱福台新詠者也。尋卒於諸羅,葬於縣之善化裏東堡。

公居台三十餘年,及見延平三世盛衰。前此諸公述作,多以兵火散佚。而公得保天年於承平之後,海東文獻,推為初祖。所著花木雜記、台灣賦、東海賦、檨賦、桐花賦、芳草賦、古今體詩,今之誌台灣者皆取資焉。

嗚呼!在公自以為不幸,不得早死,複見滄海之為桑田;而予則以為不幸中之有幸者。鹹淳人物,蓋天將留之以啟窮徼之文明,故為強藩悍帥所不能害;且使公如蔡子英之在漠北,終依依故國,其死良足瞑目。然以子英之才,豈無述作委棄於氈毳,亦未嚐不深後人之痛惜。公之巋然不死,得以其集重見於世,為台人破荒,其足稍慰虞淵之恨矣。

公之後人遂居諸羅,今繁衍成族。會鄞人有遊台者,予令訪公集,竟得之以歸,凡十卷,遂錄入甬上耆舊詩。

○明故太仆斯庵沈公詩集序

太仆居海外者四十餘年,竟卒於島;吾裏中知之者少矣,況有求其詩者乎。吾友張侍禦柳漁持節東寧,其歸也為予言太仆之後人頗盛,其集完好無恙。予乃有意求之。適裏中李生昌潮客於東寧,乃以太仆詩集為屬,則果鈔以來。予大喜,為南向酹於太仆之靈。嗚呼!陳宜中、蔡子英之遺文尚有歸於上國者乎,是不可謂非意外之寶也!

太仆之詩,稱情而出,不屑屑求工於詞句之間;而要之原本忠孝,其所重原不秪在詩。即以詩言,亦多關於舊史。今明史魯王傳曰:「王不為鄭成功所禮,漸不能平,會將之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是言也,如楊陸榮輩向嚐載之野史,而予竊疑之。蓋成功之卒也在壬寅,張蒼水有與盧牧舟書,以成功既卒,海上諸臣議複奉王監國。是成功卒於王之前也。成功既卒,二島為大兵所取,則南澳道斷,王之不得薨於南澳明矣。阮夕陽集則謂王薨於金門,歲在庚子,尤屬傳聞之謬。庚子乃成功自江寧歸之次年,又一年始入東寧,又一年而成功始卒。以蒼水之集證之,庚子之謬不待言也;及太仆之集至而後了然。太仆有挽王之詩,其序曰:「王薨於壬寅冬十一月」,是其在成功之後明矣。成功卒,諸臣欲奉王監國,而王亦遽薨,牧舟諸臣之舉所以不果也。詩言王之墓前有大湖,蓋王本與成功同入東寧,故即葬焉。是不特其薨有年有月,而且其葬有地,焉可誣也。予再證之蒼水集中更有祭王之文,其中有「十九年旄節」之語。由乙酉起兵數之,至癸卯恰十九年。蓋王薨以壬寅之冬,蒼水在浙,至次年始遣祭,正合十九年之目也。考成功之於王,修唐、魯頒詔之隙,故不肯執臣禮,蓋信有之。其後蒼水與太仆諸公調停其間,言歸於好,故雖不稱臣而修寓公之敬矣。讀太仆集中,王在東寧頗多唱和,宗藩則寧靖,遺臣則太仆,雖不複行監國之儀,而已可以安其身。中土傳聞,因成功前者有差池,而加以此事,不亦冤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