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起淮聞言卻並未直接了當得回答沈西風的問題,他隻是看著沈西風說道:“當年外界傳言父王是因為畏罪自殺才會一把火燒了東宮,可我卻想問一問沈侯爺,在你的心中,父王是個什麼樣的人?”
廢太子趙冶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西風乍然聽到這個問題,卻是一怔,無論是這個人還是這個名字,這十餘年來,他已經很少聽人提及了…歲月就如白駒過隙,把當年的那些人與事盡數埋在了那一抔黃土之中。
倒也不是沒人提及過。
這世上總歸還是有些口誅筆伐的文人,他們揮灑筆墨寫下一篇又一篇文章,數著那人的罪過…謀害先帝,勾結外黨,最終畏罪自殺還牽連了百餘條無辜的性命。
當年那個驚才絕豔的男人,那個被世人稱讚不已的男人,最終卻隻能留給眾人這樣一個麵貌。
可他不信。
永光二十四年,趙冶死得時候,他其實也才剛入仕不久,那會他秉著一腔熱血又不善言辭,不知在朝中得罪了多少人,倘若不是有趙冶的緣故,隻怕他早已被人排擠出去。那個男人,他縱然從來不曾與他共事過,卻也時常能聽到他的事跡。
那樣一個人會謀害先帝、畏罪自殺,他怎麼也不相信。
當年東宮失火的時候,他有心想查一個究竟,隻可惜那會他位份低微,縱然有心也無用。而如今他終於位極人臣,可距離當年那事過去的也實在是太久了,這些年,無論是內廷還是朝堂,知曉前事的那些人不是獲了罪便是歸於田園。
若要查一個真相,又豈是那麼容易?
沈西風想到這些舊事,素來嚴整的麵容此時也顯露出了幾分悵然,他握過茶盞,等飲下一口熱茶才開口說道:“您的父王是微臣曾見過最英明寬和的人。”
陸起淮聞言,麵色不改,隻是繼續問道:“那沈侯爺相信當年那場大火真得是父王所為嗎?”
沈西風剛想脫口而出道一句“自然不信”,隻是他的目光在接觸到陸起淮那雙清冷的眼睛時卻是一頓,當年東宮失火起因就是因為趙冶毒殺先帝被揭發,而他知曉大勢已去這才會放下這一把火。
而當年毒殺先帝的事正是如今龍椅上的那位親自查證的。
倘若當年不是趙冶放得火,倘若他不是畏罪自殺,那麼又究竟會是誰?這個答案縱然不用深思也能昭然若揭。
沈西風想到這,臉色卻有些發白,這十餘年來,他心中對趙準不是沒有過懷疑的,他知道趙準的手段也知道他的心性,所以才知道有些事倘若你沒有證據,那麼就連懷疑的種子也不能輕易種下,因為你不知道這種下的懷疑會不會有一天成為你的奪命符。
他握著茶盞的指根收起,目光卻依舊落在陸起淮的身上。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略微啞著嗓子說道:“微臣從不假設,隻相信證據,倘若沒有證據,那麼請您恕微臣不敢多言。”
等前話一落——
沈西風便起身朝陸起淮拱手一禮,跟著是一句:“微臣不知道您回來究竟要做什麼,隻是微臣食君祿,怕是不能幫襯您什麼。”
他知道那年的真相一定極為慘烈,也相信他與那位的身上一定有著極大的冤屈。
可就如他所言,若是沒有證據,他不敢輕易發表任何意見,如今他有兒有女,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耿直的年輕人了,無論要做什麼,他都得細細謀劃…
陸起淮耳聽著這話也未曾說道什麼,他的指腹輕輕滑過茶壁上的山水畫,眼瞧著沈西風這幅麵容,他臉上的神色也未有什麼變化,等把手中的茶盞置於茶幾上,他才淡淡說道:“你誤會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線仍舊未有什麼變化,目光卻依舊落在沈西風的身上:“我今日與沈侯爺說道此事並不是為了讓沈侯爺背棄你的君主,也不是想要以舊情相挾,我隻是希望你不要誤會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