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羨曉這名字就算不在古董圈，也有一定知名度，他做了一輩子文物鑒定，上過央視鑒寶欄目。但是餘天是什麼人？怎麼可能被這樣三言兩語唬住。他隻說：“那我們去鑒定下啊，要是真的，美女我請你吃飯。”
“北宋飛花瓷特別容易鑒定，隻要隔著薄紙，對著陽光透著看，就能看到瓷體內部流動的花紋，這是它特有的折射效果引起的。”金雪言走到會議桌前，拿起一張白紙，撕成窄條，穿過瓷杯的把手，然後拉住紙的兩端，把瓷杯就串在了紙條上。她招呼餘天：“就是這樣，你拿到窗口對著陽光就可以看見。”
這時候會議室裏已經鴉雀無聲，沒人再記得什麼500塊賣出杯子的麵試題，北宋飛花瓷成了唯一的關注點。
餘天心裏也不停地嘀咕，他看了一眼安小仙，不會這丫頭是個財星吧，隨手一買就是古董？他半信半疑地從金雪言手裏接過瓷杯，學著她的樣子一手拉住紙條的一端，讓杯子懸在中間，湊到窗口去看……
他眨眨眼睛，集中精神，想從那薄透的杯底看到金雪言說的流光花紋。
所有人都緊張地注視著他，好像這場麵試奇異的轉折和自己也息息相關似的。
刺的一聲，紙條斷了，那瓷杯落在大理石地麵上摔得粉碎。
“啊！”不止一個人驚呼，連餘天都變了臉色。
金雪言卻氣定神閑地說：“現在，你沒有機會鑒定了。餘總，這5000塊，你不給也得給了。”
餘天愣了好半晌：“你這是碰瓷啊！”
他現在當然完全明白了，那紙條在被這女人撕下來的時候就被動了手腳，中間被弄濕了，很容易斷。她一開始猜出是老城南那裏買的，得到了安小仙的確認，這就讓他放鬆了警惕；然後又說什麼顧羨曉，步步深入，哪裏有一句是真的？當然她也沒打算讓他們真相信。隻是這杯子一打碎吧，管它是真是假，也說不清了。
幸好他們這是在“麵試”，要真是有人下這個套，他這5000塊還真就得被訛走。
餘天哪裏吃過這樣的虧，惱怒又一時說不出話來。其他人聰明地也反應過來，就看著他，忍著幸災樂禍的笑。
“餘總，抱歉讓您打碎了個杯子。”金雪言笑道，“500塊賣一個杯子，是鬥智和博弈，看誰忽悠得了誰。但是真正的商業營銷不是這樣的，商業營銷至少要有基本的誠信。當然了，如果知識麵廣一點，人也就沒那麼容易被騙。我說第一句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是假的，因為北宋根本沒有什麼飛花瓷，再見。”
她含笑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餘天半天擠出一句：“喂，你誰啊？”
但金雪言已經出門走遠了。
這公司在一幢寫字樓裏。
金雪言按了電梯下樓，她還有下一場麵試。她當然想過這兒的麵試不能通過，但也沒想到是這種過程，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出了電梯，她身後傳來幾聲大叫：“金小姐金小姐金小姐！”一個人就朝她衝了過來。
就是之前帶她進會議室的姑娘，好像叫安小仙。此刻她懷裏抱著金雪言的簡曆，還有一份合同，追上來拉住了她：“金小姐，你被錄用了！夢信金融的市場部總監，明天起我們就是同事啦！”
她說得興高采烈，發自內心，金雪言呆了一下：“……呃，這個，我還不想在夢信入職。”
“為什麼？”安小仙瞪大眼睛，感覺十分不可思議。大概在她看來，你自己投了簡曆，當然是對這個職位心向往之才對。她把懷裏的文件抽出來遞過去，“你看，我把合同都帶下來了，馬上就能簽！”
金雪言隨手翻了一下，決定找個過得去的理由：“啊，沒有五險一金，所以……”
“可以補的！你知道，我們是新成立的公司，好多手續都沒齊。”安小仙說得斬釘截鐵，“放心啦，全都會給你補齊的。”
“對不起，我不會在你們這兒工作的。”金雪言把合同還給她。
這是當然的了。如果說之前她看中的是這兒的高薪，那麼現在看那位老板的做派，這兒應該不是什麼正經靠譜的公司。她胡謅一通北宋飛花瓷，可不是為了通過麵試，隻不過是有人想拿她當蒙騙對象，她自然反擊而已。
她想走，另一個電梯打開，餘天走了出來。他在不遠處站定，嘴裏吸著煙，有點散漫的樣子。
“金雪言？為什麼不肯留下來？”
金雪言望天，餘老板，能說是看不慣你的做派嗎？她決定不答，隻是抱歉地笑笑，就想走過去。
“我們挺需要你的。”擦肩而過的時候，餘天又說，“我看過你的簡曆，你是美國紐約大學畢業的，挺讓人羨慕。不瞞你說，我就念了初中，闖了幾年，想創個業吧，又被你這樣的名校高才生嫌棄——你不肯留下，是因為嫌棄我吧？”
他沒回頭，聲音落在金雪言身後。金雪言的腳步頓了頓，卻沒停，還是繼續往前走去。
“那你為什麼又給我投了簡曆啊？”餘天還是不甘心，抬高了聲音。
“因為高薪。”這句倒是可以答的，金雪言終於轉過身，坦然說，“我需要錢。”
“那這樣，我立即給你預支一個月工資。”
預支工資，還有這種操作？金雪言倒一時怔住。
餘天招招手，安小仙就急急地跑過去。他對她吩咐了幾句，安小仙又跑到金雪言身邊：“喂，給我賬號，支付寶也行！”
“不是，餘總，我……”
金雪言想說什麼，餘天卻大大咧咧地端起了老板範兒：“不拘一格降人才嘛，金小姐，我希望你值得我為你破例。”
安小仙動作很快，搶過她的手機，又在自己的手機上一頓操作，3萬塊錢就到了金雪言的賬上。這個過程中金雪言是有點迷糊的，大概她什麼都想過，就是沒想過有人給自己送錢的場景。錢是從安小仙個人的賬上過來的，也是，這公司，還指望什麼報批走賬的財務流程？但是，3萬塊，確實也是不小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