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又是二十年了,從上一位我的繼承人死去之後,又二十年了,藍丹。”聖彼得大教堂的某處鍾樓上,那個聲音這麼說道,有些疲憊。
“真是命運的嘲弄呢。”他輕輕歎息。
“是的,聖座,又過了很久。”身著白金色神官袍的老者跪侍在一旁,低垂著白發蒼蒼的頭顱,言語恭敬。二十年的歲月,的確是很久了,往事的碎片,英雄們的誕生與毀滅,那些再也無法觸及到的景象像是流星的碎片劃過他深邃的眼瞳,讓他微微失神。
風拂過高處的流雲,他們兩個人華貴的袍子都在風中獵獵作響,這裏是梵蒂岡最高的地方之一,世界從他們腳下蔓延向天際,宛若鋪張開去的畫卷。
“好了,起來吧,都一把年紀了還固執這些。”那個聲音頓了頓,笑道:“而且這隻不過是一介虛影罷了,談不上什麼尊貴。”
他伸出手去逗棲息在鍾樓內的幾隻鴿子。白羽的小東西輕輕蹦跳,其中一隻伸出朱紅的喙去啄他的手指,卻突然撲了個空。受驚的小東西撲騰著翅膀飛起,圍繞著他咕咕叫喚。
他略有些感慨地看著鍾塔之外,光,雲海,夕陽,橙色的海洋緩緩翻騰,而他的身影卻逐漸顯得透明起來。
藍丹抬起頭,在他眼中這一幕像是畫家筆下肅穆的油畫,夕陽橘紅色的光明帶著神聖的味道,也許那是自然所生來的神聖,也許隻是因為那個聲音的主人。畢竟他雖然隻是一介投影,卻是這片大陸上最尊貴最偉大的存在,他所立之處即為十字的聖地!
“那麼聖座,是要再次開始了吧?”他屏住呼吸。
“二十年的教規,教會不是執行著這個決議快一千年了吧,又怎麼能在我們這一代斷掉。”
聖座轉過身,看著藍丹,這張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臉看著他,神術投影出的虛像是那麼逼真,連那張臉上的蒼老與疲憊都是那麼明顯。藍丹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他揮手打斷。
“不必說了,藍丹,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老了,在你還是年輕人的時候我就已經是老人了。如今你都是老人了,我怎麼可能不老。”他露出淡淡的笑,顯得很平和:“所以這次,聖堂的一切,就都交給你打理。”
“什麼!聖座,這件事除您之外天底下再無一人有資格啊!二十年一開的聖堂,可是要……”他驚慌地抬起頭。
“好了,我當然知道。”聖座揮手打斷了藍丹的話。
“藍丹,我可能快要死了。我已經聽到上帝的低語了,它在召喚我,不知道再過多久我就被接引去天國,我已經沒有力氣去管理這一切了。”他平靜坦然地訴說著自己的死亡。
沉默,隻有風和衣袍拂動的聲音,藍丹注視了他很久很久,有點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個如神一般的男人也會死嗎,這個曾經執掌著黃金的十字權杖登臨世界巔峰的男人也會死嗎?
是啊,會死的,他會死的,偉大的聖座也會死的,地上所有行走的生命都會死去,隻有神永恒如一。
“為什麼,不交給紅衣大主教們?”良久,藍丹問。
他看著藍丹,略帶著長輩的笑意:“你們的心思我大致還是知道一點的,他們都是各自懷抱自己野心的人,交給他們我不放心。”
他拍了拍身邊佇立的青銅古鍾,馬上快要整點了,報時的鍾聲就要響起。他的氣息驟然威嚴起來,巨大而磅礴的威勢從那個蒼老的身軀爆發出來,一瞬間藍丹感覺眼前的人變了,或者說那才是他原本的樣子,不是眼中常帶笑意的溫和老者,而是手握權杖,披金戴銀,位登巔峰的教皇聖座!
明明兩個人的身高所差無幾,可是這個時候聖座給人的感覺是那麼高大,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居高臨下的感覺,仿佛從天而降的天使與凡人交談,金色的教皇袍燦爛如神。
“我,聖•保羅•格裏高利七世教皇在此宣告,任命亞伯拉哈•藍丹為聖堂最高執行者,亞伯拉罕•藍丹,你可願意接受這神賜予你的使命,去滿足神對你的期盼!”
“我,亞伯拉罕•藍丹,願以生命奉行神的旨意。”藍丹跪下,用最堅定的聲音說出他的誓言。
“那麼,就交給你了。”教皇最後笑著說道。神術投影出的身體逐漸破碎成金色的光點,然後突然凝聚成光柱向著天空激射而去。那股偉岸的力量驚動了所有棲息於此的白鴿,破開厚重的雲層,一直擊打到,最高的天穹!
破開的雲層處灑下萬道霞光,壯觀如同神國露出它的冰山一角。這個時候藍丹身旁的鍾也開始鳴響,整點了,聖索菲亞大教堂的鍾開始報時,整整二十年一次的報時。幾千幾萬羽白鴿從這世界上最大的教堂飛出。它們咕咕的叫著,隨著某種神秘而古老的指引圍繞這教堂與天光飛舞。海潮般的鍾聲與霞光蕩開而去,驚醒了這座在黃昏打盹的城市。於是成千上萬的塔尖變得明晰起來,街頭屋壁上的天使雕像在夕陽的光中露出微笑,人們停下腳步,虔誠地在胸前合十,低聲讚頌著主的光輝,飄渺的聖歌如此動聽,像是一場金色的粉塵從大地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