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珈在跌出窗外的一瞬間,還不忘鬆了手裏的繩子。
不但如此,她還將先前發給小貓的那兩個字點了重新發送。
在急速墜落的那一刻,珈珈還看到女人那張驚慌失措的臉,由於言語障礙,她隻能笨拙的發出“啊,啊,啊”的怪叫,像是複讀機……
珈珈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認識老李之前,她交過一個男朋友,那小夥子說自己的母親得過腦膜炎,有言語和行動上的障礙,應該就是眼前這女人的樣子。
不但如此,她還想起之前那傻乎乎的小夥子叫小伍。
她也終於想起自己曾經送出去的那條小黃狗,送給的人就是小伍。
至於怎樣和小伍認識,又是怎樣分的手,她卻想不起來。
而小伍和她分手以後,有過怎樣的經曆,她自然更不知道。
珈珈又隱隱猜到,大黃應該就是當初的小黃,要不然也不會一見了她就搖尾巴。
但小黃的臉上似乎沒有那戳白毛……
也許,小黃還小的時候,那一戳白毛還沒長出來……
隨著一聲怪異的巨響,就和一麻袋稀泥巴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音一樣,珈珈帶著這最後的猜測,告別了這世上所有的光彩!
屋簷上的大黃接連聽到幾聲驚叫,忽然又不和那野貓打鬧了,而是慢慢的退至窗台下,小心翼翼的試圖往上爬……
吳素英雖驚魂未定,卻還是抓著它脖子上的繩圈,將它拉了進來。
爾後,樓下來了許多警察,吳素英想和他們說這件事的經過,卻沒一個人能聽懂她在說什麼……
手忙腳亂的警察便問小區保安這人是誰,保安卻說不知道,從沒見過。
警察們便想這是不是誰家走失的老太太,便一邊拿出地圖問她住在哪裏,要她指出來給他們看,一邊又打電話要當地派出所安排車輛過來接人。
吳素英見無法溝通,又不認得地圖上的字,便幹脆拿出手機,點開地圖,按出了“我的足跡”,指著上頭的一個位置。
和她溝通的警察心想這老太太還真聰明,居然用這種方式記住了自家地址……
不但珈珈死了。
小伍也死了。
老伍,也死了!
活下來的隻有吳素英和大黃。
珈珈沒猜錯,大黃就是她送給小伍的小黃。
老伍和小伍為什麼會死?
因為他們家房子塌了。
老李不止一次的警告老伍,說你們這個土磚屋住不得了,太危險。但老伍不聽,更不願意搬去安置房居住,他認為作為一個專業的上訪戶就該有專業的樣子——一個可憐的上訪戶,哪能住在環境優美的小區裏?
在前一陣的狂風暴雨中,老伍家的老房子終於壽終正寢,在即將放晴的最後一個雨夜,轟然坍塌!
當地政府連夜組織搶救,卻隻救回了吳素英和大黃。
大黃躲在小伍的床下,幸免於難。
老伍撐著佝僂的身軀將吳素英壓在身下,吳素英也幸免於難。
老伍的前半生為國盡忠,後半生卻因為小伍給當地政府添了很多麻煩。
老伍這樣想過,也想對老李說點什麼,可他什麼都來不及說,就這樣走了。
在小伍下半身癱瘓最初的那段時間,老伍確實認真找過喻珈珈。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底的恨意逐漸消退,再牽著大黃出去,就真成了溜腿。
但是,某一天,老伍無意路過加州小鎮,大黃卻搖著尾巴圍著一個年輕姑娘亂轉,老伍起始沒大在意,但多看了那姑娘幾眼,卻覺得有些麵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第二天,老伍又牽著大黃出門溜腿。
這回似乎不是老伍牽著大黃走,而是大黃牽著老伍走。老伍本就漫無目的,也就隨著大黃——它愛去哪去哪。
大黃卻領著老伍又到了加州小鎮。
不但如此,大黃還邊走邊嗅,在小區裏居然又碰到正要出門的喻珈珈。
大黃依舊搖著尾巴往珈珈腿上蹭。
老伍再次看到喻珈珈,也終於認出她了——在小伍的手機裏,有一個姑娘的幾張照片,不正是眼前這人!
小伍的狗是對象送的,這事,老伍知道。
老伍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找到喻珈珈。
但麵對喻珈珈,老伍又覺得自己似乎根本就下不了什麼狠手。但小伍的樣子,又讓他對喻珈珈天然的充滿敵意。
於是,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中,老伍在加州小鎮,隻要碰到喻珈珈,就會以一種詭異的眼神注視著她……
似乎是想從珈珈身上找到小伍青春活力的樣子,也似乎是想透過眼神傳遞自己的憤懣,總之,老伍的注視總讓珈珈有一種被野獸盯上的感覺,總讓她覺得恐慌。
日久年長,在和吳素英朝夕相處的日子裏,這事又被他有意無意的透露出來。
吳素英不但知道小伍的對象住在一個叫加州小鎮的小區裏,還知道她是大黃找出來的。
老伍和小伍故去後,吳素英一度生無可戀。
但看著大黃,她忽然就想去見一見喻珈珈。
吳素英就想知道那個害得小伍要死要活,甚至害得她沒了男人和兒子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
因此,她牽了大黃出來。
但這回不巧,大黃在加州小鎮轉了幾圈卻沒找到喻珈珈。最後,大黃就在珈珈住的那一棟樓宇前趴著不動了。
吳素英行動不便,覺得下回再來還得勞師動眾,於是便陪著大黃,就在那花壇邊坐著……
小伍是通過微信附近的人和珈珈認識的。
珈珈那時候剛失戀,心情苦悶又無聊,什麼都沒有,就是有時間。
小伍在微信裏和她聊著聊著便見了麵。
再然後,小伍要珈珈做他女朋友。
珈珈閑的慌,就答應了。
可過了沒多久,小伍說要帶珈珈見父母。
珈珈嚇了一跳。
我隻是想要打發下時間,結果你居然當真了?
那時候的小伍,不但是個傻小子,還是個窮小子!
於是,珈珈隨便找了個理由和小伍掰了,且態度堅決不能挽回。
再然後,小伍居然去跳樓了……
這都屬於之後的事,珈珈當然是不知道的。
小貓今天麵試後便去看自己的新房。
一套精裝修的樣板房。
馬大炮在裏麵放了幾個紙箱子,足足有半人高的那種,都用塑料膠帶封得嚴嚴實實,小貓也不好意思打開,卻暗裏猜測這箱子裏要是放的都是現金——那這得有多少錢?
房子裏很髒很亂,小貓便搞了大半夜的衛生。
一直到腰酸背痛才動身回加州小鎮,路上卻忽然收到珈珈發來的消息:“救我”。
夜色已深,忽然收到這樣一條消息,又是在黑子樓下,小貓想了想,終是決定喊上黑子。
但在加州小鎮見到的一幕,卻讓小貓直接暈了過去。
小貓再次醒來的時候,黑子才接到醫院電話,出去不久。
小貓是被電話聲吵醒的,打電話的是一名公安刑偵人員,自稱姓柳,說有些事情想要找她了解一下,是關於珈珈的,由於案情重大,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她實在不好意思,並問她在哪裏。
小貓說在電話裏頭沒回話。
柳警官說,你放心,我們開著警車來,見了警車你總部用擔心我們是壞人了。
小貓這才告訴他一個地址。
麵對柳警官,小貓把自己知道的關於珈珈的一切都說了,從柳警官的反應來看,小貓提供的消息似乎都在他們所掌握的範圍內,並未有什麼新的發現。
最後,小貓終於問了一句自己想知道的事:“她到底是他殺還是自殺?”
柳警官道:“這事,我們還在調查,暫時還沒什麼頭緒……”
小貓不滿了:“你問了這麼多,還毫無頭緒?”
柳警官卻道:“她與另一宗案子有關……”
“什麼案子?”
柳警官滿臉詫異:“你不知道?”
小貓不說話。
柳警官想了想,道:“我們在她手機裏發現了她發給你一封郵件,你有空看看吧……”
小貓二話不說的便登錄郵箱。
看完之後,小貓陷入無盡的悲傷,也不哭泣,隻怔怔的盯著警車車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