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鋒芒04(2 / 3)

很多人根本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和拘束。他們總會在重複三四次這樣的懲罰之後,徹底失去反抗的心思。零號倉的唯一出口被大象和老鼠把守,任何人都逃不出去。

在大象的明過程中,幾乎所有人都麵露不忍。

蔡易的是對的。秦戈心想,這不是監獄,是集中營。是一個被特管委和管理員營造的,打著懲罰的幌子,實則用酷刑折磨犯人的集中營。

“老鼠把周遊提了出來……他想讓周遊再次巡弋自己的‘海域’?”秦戈問。

這個問題完全切中事實核心,大象沉默地點點頭。

周遊怎麼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秦戈心中一震:是老鼠給了周遊逃脫和控製自己的鑰匙。

他不知道周遊究竟做了什麼,隻知道一個模糊的“殺人”事實。他從周遊的能力中品嚐過愉悅,與地下枯燥無聊的日子相比,那愉悅顯然擁有無上的吸引力。

而且,他和弟弟是零號倉的管理員,是零號倉的絕對權威。周遊,一個囚犯,他能做什麼?

老鼠試圖控製周遊,但自己卻成了最大的漏洞。

“但周遊不是從入口逃出去的。”秦夜時問,“他逃離的方向是鹿泉。”

“鹿泉就在這裏。”大象抬手指著上方,“零號倉內部有穩定的供電係統,它是用西部辦事處的整體供電工程運轉的。零號倉裏各類線路的集合點就在這裏。”

這顯然也不可能是周遊能知悉的信息,他從老鼠的“海域”裏獲得了許多東西。

“那哥哥也把周遊放了出來。他們這樣已經很多次了,我曾經反對過,但沒有用。”大象,“我對那的事情記得很清楚。白的時候,鷹隼支隊的人來過。他們押送了三名囚犯,還跟我們兄弟倆喝了茶。會到零號倉裏來的人很少,鷹隼支隊的白繁和楊川我都認識的,我不害怕他。他們跟我聊了很久,所以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了。”

秦戈閉上了眼睛,他腳下有些虛,謝子京支撐著他的手臂,讓他靠著自己站穩。

如果沒有茶,如果和謝諒、薑永一樣結束工作立刻離開,鷹隼支隊就不必要在鹿泉紮營。

所有意外原來都是一個疊一個的偶然。

鷹隼支隊離開之後,老鼠把周遊帶到了監控室。而大象循例離開,巡視監室。

才走完半個零號倉,他忽然聽到了齊刷刷一片的警示聲——近乎半數監室的門忽然打開了!

大象立刻釋放自己的老鼠精神體,黑浪一般的精神體蜂擁而出,把監室的門死死往裏壓。但來不及了,即便囚犯們神智不甚清晰,但莫名其妙的聲音仍舊將他們驚動。其他的特殊人類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哨兵和向導們已經釋放了精神體。

一時間,零號倉內一片混亂。

“哥哥!”大象憤怒極了,“老鼠!你在做什麼!”

他衝進監控室,發現老鼠倒在地上,滿臉茫然。大象不知道周遊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但老鼠顯然一副還沒回過神來的模樣。他拎起哥哥,啪啪甩了幾個耳光,老鼠這才清醒。

“周遊……周……周遊呢!”

“他打開了監室的門!”大象大吼,“你把開門的辦法告訴了他!”

“我沒有!是他……他從我……”老鼠忽然抬頭。監控室上方已經出現了一個缺口。那是整個零號倉最脆弱的部分,聚集著密集的電路。

兄弟倆臉色都變了。周遊顯然已經逃了出去。

因為緊急斷電,零號倉內部供電不足,大量的防護措施失靈,大象和老鼠不得不立刻驅動精神體控製犯人們。

“死了不少人。”大象木然地回憶,“因為哥哥那時候還是暈乎乎的。他的白象就這樣踩進了好幾個監室。”

周圍人一片寂靜,隻有秦戈手裏的錄音筆在運作。

“然後,等一切平靜下來的時候,周遊回來了。”大象忽然顫抖了一下,“他拖著兩個人,從那裏跳下來。”

秦戈一愣:“兩個人?”

大象點頭:“一男一女。”

秦戈下意識看向謝子京。謝子京麵色極為可怖,眼裏盡是血絲。

夜幕像色澤濃重的紗帳,垂落在大地上。

周遊和盧青來在夜色裏往前走,手裏各拿著一支手電筒。

“你想回到這裏,毀掉零號倉和曾經押送過你的謝諒。”盧青來問,“但這和秦戈有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我找一個有能力恢複‘海域’的人?”

“我要先恢複謝諒的‘海域’。”周遊沉聲道,“我摧毀了它,沒有建立任何虛像。謝諒隻要沒死,他一輩子都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盧青來輕笑了一聲。這是周遊從未告訴過他的事情。他把這些秘密看作周遊給自己的驚喜和信任。

“他做了什麼?”盧青來突發奇想,“你操縱他殺人?”

“沒有。”周遊搖搖頭,燈光照亮他筆挺的鼻梁和閃動的雙眼,“當時情況太緊急了,我沒有時間在他腦中植入這些概念。我隻是摧毀了他,還有……我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幾個在鹿泉裏紮營的家夥。他們都很強,我差點招架不住。”

但憤怒和突圍出獸籠的興奮,前所未有地強化了他的能力。他敏銳地捕捉到這些人“海域”之中的空隙——因為事發突然,那個營地裏大部分的人都進入了睡夢之中,這是“海域”防波堤最脆弱的時候。

周遊輕而易舉地侵入了他們的“海域”,在進入的瞬間便掀動了暴怒與狂躁的情緒。

盧青來點了點頭,為周遊照亮前方不太平整的路麵。

“你讓那些紮營的人互相內鬥。”他很欽佩,“你沒想過謝諒也在那裏,還有他的兒子和妻子。這真是一個驚喜。”

周遊笑了幾聲。

“紮營的人裏,有幾個正在守夜。他們很不容易對付。”他越越快樂,回憶那段往事,他隻覺得心中酣暢淋漓,誌得意滿,“但人真的很容易被外物影響。當他們發現帳篷中的人們開始互相打鬥並且有人喪命,情緒立刻就變了。憤怒和悲哀都是‘海域’的縫隙。”

盧青來又點了點頭。

“我很擅長抓住縫隙。發現縫隙,侵入,摧毀‘海域’,然後在他們失控的時候攻擊。很簡單的。”周遊放低了聲音,“所以,很快隻剩下謝諒一個人。”

他一開始並沒有想過這麼多。驅動他逃離零號倉的,無非是憤怒和恐懼。

但是命運對他太好了。它把謝諒一家人推到他麵前,還讓他在之後遇到了盧青來。

盧青來順利獲得了謝子京的信任,這讓周遊產生了一個想法。隨著年月的推移,這想法越來越強烈,直到盧青來在精神調劑師的考試裏遇到了秦戈。

一個能吸收“海域”負麵影響的向導,他是否可以修複受損的“海域”?

盧青來知道周遊的“海域”損傷嚴重,他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周遊,並極力勸:如果周遊想讓秦戈幫他,盧青來有自信可以誘騙秦戈來到周遊身邊。

周遊拒絕了。他很快想起自己在謝子京“海域”的殘片裏看到的記憶。

在謝子京遭遇鹿泉事件之前,他也曾有過許多開心的事情。記憶很不完整,因為幾乎全被周遊粗暴地摧毀了。但他還記得,在謝子京記憶裏某個充滿光彩的部分,出現過一個年紀尚輕的少年。在體育場漫的歡呼聲中,謝子京牢牢記住了名叫楊戈的向導。

他長得和精神調劑師考試報名表上的秦戈極其相似,盧青來更是直接從秦戈口中問到了他曾經姓楊。

命運把拚圖的碎片全都堆放在周遊和盧青來麵前了。周遊非常興奮。“讓謝子京和秦戈扯上關係,好不好?”他興奮到幾乎要抖起來了,在盧青來的辦公室裏走來走去,聲音發顫,“你告訴他,他愛秦戈。把虛假的記憶植入他的‘海域’,讓他做一場美夢。”

如果謝子京永遠沉浸於夢境之中,他將永恒地感到痛苦:那不存在的、虛假的記憶會深深地影響他,影響他漫長人生之中的每一步。他若沒遇到秦戈,將永困於這美夢裏,而無法實現的美夢是噩夢的胚胎;他若有幸遇到了秦戈,莫名其妙的秦戈不可能回應他的感情,美夢破碎的瞬間,他一樣會墜入深淵。

如果夢境打破了,他知道自己實際上跟秦戈隻有遙遙的一麵之緣呢?那就更好了——虛假的記憶被破除,這明他的“海域”恢複了。而“海域”一旦恢複,他必定會回憶起鹿泉當夜發生了什麼。然後,他會去尋找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