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把周遊的相貌描述給秦戈聽。
周遊相貌清秀,但臉上沒有特別明顯的特征,加上十幾歲年紀和三十多歲年紀,確實有一定差距。但秦戈卻感覺,邊寒記憶之中的向導,就是雷遲見過的周遊。
“我一直沒放下心的,就是蔡明月案子裏那個向導後來成了什麼樣的人。他母親死了,後來父親周雪峰也死了,他離開村子消失。我不知道他是死了,還是仍然活著。可是一個特殊人類……一個向導,他沒有身份,怎麼在這個社會立足。整個社會體係對特殊人類的監管都是非常嚴格的,除非……他不上學,不工作,不結婚,從來沒有生過病,沒去過醫院。”雷遲,“隻要在醫院抽血化驗,立刻就會被檢查出他的向導身份,根本不可能隱藏這麼久。”
秦戈:“所以……他占據了別人的戶口和身份,一直生活到現在。”
對得上的。秦戈心想,當初在醫院裏得知妻子是特殊人類,周雪峰已經不願意接受這個新生的嬰兒。在蔡明月未能成功殺死孩子之後,周雪峰獨自離開了醫院。隨後妻子與孩子出院,三人離開一直居住的家,回到了山村裏。根據雷遲之前的調查,周雪峰一直以“喂”和“怪胎”來稱呼孩子,母親完全被周雪峰控製,無法保護他也無法教育他,這個孩子,是沒有名字的。
他隻知道自己姓周,但他沒有被父親贈予過名字。周雪峰不承認這是他的孩子。
他在漫長的冷漠和無從反抗的暴力之中,怨恨著無法保護自己的母親,對施與暴力的父親充滿恐懼和崇敬,殺意和愛。
所以他不會舍棄“周”這個姓氏。他可能會給自己起名字,以搭配“周”。而這件事必定是從他離開山村之後才開始的——他的父親死了,他不再受到控製,終於得到了適量的自由。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起名字。沒人給他身份,他便自己賜予自己身份。這是他的標誌,他的象征。
雷遲聽完了秦戈的話,半晌回不過神來。他從沒想到,居然能在邊寒的記憶裏挖出這樣一個秘密。
他用對講機問狼人夏春:“王都區裏有過一個名叫‘周遊’的人嗎?”
夏春一愣:“他怎麼了?”
雷遲:“……你知道他什麼事情?”
夏春:“邊寒是最清楚的。”
雷遲:“不,你先。”
夏春沉默片刻,隻了一句話:“周遊已經死了。”
雷遲正要繼續問,在樓頂守著孟玉的地底人和半喪屍人裏,站起一個有些佝僂的中年人。
他枯皺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身穿長袖襯衣和長褲,神情卻冷峻利落。“不好意思,我無意偷聽,但我認識周遊。”
半喪屍人抬起手,指著王都區的某處:“他的家就在那裏。”
雷遲和秦戈麵麵相覷:“你真的認識周遊?”
“當然,我們是朋友。”半喪屍人平靜地回答,“我的是已經死去的那個周遊,不是仍然活著的。”
在兩棟樓房間隻有不到三米的空隙裏,擠著一件破敗的房子。房子分上下兩層,占據了這條狹窄的無頭巷。周遊和他的父親曾經就住在這裏。
“我是棄嬰,但周遊不是。”半喪屍人帶著他們來到此處,“我是在王都區出生的,周遊是在二六七醫院出生的。他生出來的時候兩條腿都不能動,長大了也走不了。大概是在我六歲的時候,周遊的爸爸帶著周遊來到王都區,他他們是來看病的,從很遠地方來,借了許多錢。但看不好,所以在王都區這兒住下來,慢慢掙錢,再繼續找醫生。”
周遊出生時情況並不好。由於母親難產死亡,留下的又是一個殘疾的孩子,周遊的爺爺奶奶曾經想過不要他了。他們聽醫院有這樣的渠道,隻要給一點兒錢某個醫生,她可以幫忙解決這個孩子。
但周遊的父親不肯。他帶著周遊,輾轉了許多地方求醫,讓他讀書,最後兩人來到王都區定居。
周遊是個沉默寡言的向導,他的父親也是向導,和自己的孩子一樣寡言,不愛摻和事情。那時候的王都區十分混亂,黑兵尚未正式建立,各個陣營的特殊人類互不往來,但在最底處的世界裏,所有的“特殊”都消失了,和世界上任何別的地方一樣,人和人正常來往,互相照應。半喪屍人就是那時候認識周遊的。
“我當時剛和地底人的孩打了一架,被揍得很慘,坐在門口哭。”半喪屍人看著這房子,“周遊從二樓探頭問我,要不要進他家裏坐一坐。”
兩人成了朋友,半喪屍人這才知道,周遊雖然是個不出門的孩子,但是他通過父親和網絡,學習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他對白噪音很感興趣。”半喪屍人,“我不知道白噪音對哨兵和向導的意義,但是周遊,利用白噪音不僅可以悄悄地影響人的性情,甚至讓人格也產生改變。他很厲害,很擅長這些我聽都沒聽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