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不需要,快滾。”
謝子京離開了浴室,很快又開了門,探進來半個身子:“我讓獅子陪你。”
秦戈一件衣服正好脫到脖子,視野被擋住了,隻好點點頭。
泡了一個熱水澡之後他感覺舒服了一些,至少手腳的溫度恢複了。今晚上肯定不可能入睡,他有點兒後悔沒讓謝子京再問言泓多拿幾顆安眠藥。和獅子一起走出浴室的秦戈嚇了一跳:謝子京坐在浴室門口的地板上,正在等自己。
“我要檸檬水。”秦戈,“多加檸檬,要酸的。”
謝子京立刻爬起,衝進廚房。
檸檬水清洗了喉嚨和胃部,秦戈舒服了很多。他和謝子京一起坐在陽台上,謝子京挪來挪去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勢,秦戈幹脆靠在了他身上。謝子京這下不動了,好一陣子才問:“不休息嗎?”
“睡不著的。”秦戈回答,“躺下去容易做噩夢。”
他完之後意識到不對,連忙解釋:“不是因為你的‘海域’而做噩夢,我巡弋不正常的‘海域’都會……”
“我知道。”謝子京一隻手鬆鬆搭在他腰上,臉貼在他還帶著濕意的頭發上蹭了蹭,落下了似有若無的吻。
秦戈覺得自己的每一句話都踩中了謝子京的雷:“我也不是你的‘海域’不正常。”
“確實不正常。”謝子京很快接話,“不用在意,不正常我也不怕了。”
秦戈覺得此時的謝子京更像自己的兔子。他要抱著自己,貼著自己,蹭來蹭去,從肌膚的觸碰裏汲取安全感。
兩人一時都沒有話,陽台外頭的涼風吹動了一棵高大的楊樹,樹葉發出沙沙聲響。秦戈把手蓋在謝子京的手背上,讓他的掌心緊貼自己的腹部。秦戈忽然在無話的這一刻,懂得了謝子京的恐懼。
謝子京仿佛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從茫然中清醒,發現自己以往的所有記憶都仿似碎片,他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之後便開始被盧青來添加種種暗示,這些負麵的暗示讓謝子京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偏差,他畏懼別人的探索,甚至默認自己的“海域”是不可示於人前的。
直到現在,他得到了秦戈的肯定。
“你當時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沒有人探索你的‘海域’嗎?”秦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有。”謝子京,“盧青來。”
秦戈一下坐直了:“他怎麼會在那裏?”
“當時西部辦事處邀請新希望的畢業生去做調研,盧青來恰好是其中一位帶隊老師。”謝子京告訴秦戈,“我醒來發現父母失蹤,他們才察覺事有蹊蹺,正好盧青來是精神調劑師,所以就讓他過來巡弋我的‘海域’。”
謝子京舔了舔嘴巴,艱難地:“我騙了你。雖然我不記得自己以前的‘海域’是什麼樣的,但是盧青來他告訴我,我的海域被摧毀過,這可能就是導致我記憶混亂的原因。”
盧青來與謝子京的交往,終於顯出了線頭。
秦戈懷疑,盧青來就是在那一次巡弋的時候發現謝子京的海域是絕好的研究材料。他致力於研究人格與“海域”的關係,而自己麵前正好有一個“海域”被摧毀的哨兵,謝子京成為了最佳的研究對象:盧青來可以通過不斷巡弋來添加暗示,逐漸把謝子京支離破碎的人格塑造成他想要的那一種。
“……那晚上,極物寺附近,還有鹿泉那邊,果然發生過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秦戈告訴謝子京,“‘海域’是很難在短時間內被摧毀的。”
“嗯。”謝子京又把他抱進了自己懷裏,舍不得似的低聲,“我把我的‘海域’交給你。”
他告訴秦戈,盧青來巡弋過自己的“海域”之後,聲稱他因為遭受巨大打擊而導致記憶退行,當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完全想不起來。新希望的隊伍離開西部辦事處的時候,也把謝子京一同帶了回去。得知謝子京已經拿到新希望的錄取通知書,盧青來顯得十分熱切,甚至主動提出照顧謝子京的日常生活。
謝子京的父親是向導,母親是普通人,兩人因為在這邊工作所以才在此處安家,這兒並沒有其他親人。謝子京很依賴盧青來,盧青來以他老師的身份出麵幫他處理一切事宜,他父母的失蹤案件被西部辦事處接手,但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線索。
秦戈不忍心提醒謝子京,盧青來極有可能在第一次巡弋時已經施加暗示。他讓謝子京對他產生了無條件的信任。秦戈認為盧青來在控製謝子京,但這又無法解釋為什麼盧青來會在畢業之後建議謝子京去西部辦事處工作。
“他身上太多謎團了。”秦戈呻吟一般歎氣,“我要再去找高月,談一談盧青來,還有我們科室裏四個人的事情。”
“其實我自己也漸漸覺得不對勁。”謝子京看著外頭的夜色與燈火,慢慢地了許多話。
進入大學之後,盧青來和他的來往更加密切了,謝子京的舍友都知道他家人不在,但這位盧老師卻相當於他的半個父親,對待謝子京十分用心。盧青來告訴謝子京,因為他的“海域”存在問題,所以必須每周進行一次巡弋。
“他會探索完整的‘海域’,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片……”謝子京深吸一口氣,“‘海域’裏有我的自我意識,盧青來會對那個意識很多話。”
秦戈:“……比如,你的‘海域’很惡心?不會有人能接受你的‘海域’?”
“更直接一些。”謝子京注視秦戈的眼睛,剖白自己對他來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他會告訴我的意識,我很惡心,我很不正常。沒有人像我這樣,我還能正常地活著必須要感激他,他是我的恩人,我要信任他。”
秦戈難過極了,他不知道是因為脆弱的精神讓自己易於被感染,聽到謝子京的這些話,他鼻子發酸,眼睛裏湧起了潮濕的霧氣。湊到謝子京身邊抱著他,秦戈低聲:“他的都不對。”
精神調劑師可以深入海域深處接觸自我意識,可以提出請求,可以詢問,但絕對不能用情緒化的言語來影響哨兵和向導的自我意識。盧青來已經踩過線了,但謝子京當時無法抗拒這種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