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11(捉蟲)(2 / 3)

緊接著,那隻巨大的章魚也降落了。它穿過秦戈身體,砸穿了他腳下的眼珠,秦戈隨著沙子落下空洞,掉進了一隻章魚的口中。他被章魚體內的髒器擠壓碾磨,又被不知從何處冒出的腕足生生拉扯走,落入黑色的黏液裏。

很快,黏液也被腕足穿透了。腕足鑽入秦戈的胸口,攪動了他的五髒六腑,最後勾著他的脊椎,將他從黏液中拉扯而起。

秦戈不會感覺到疼痛,但眼見之景實在太令他驚詫,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立刻被巨大的章魚扔了下來。

恐懼讓秦戈有片刻回不過神。他爬起,發現自己落在一座高山之上。山是被人壘起來的,他能觸摸到人類柔軟的肌膚。

每一個人都是雙目圓睜的畢凡,一個接一個地堆疊起來,成為一座肉身築造的山丘。

巨大的章魚舞動腕足,再次從空中漂浮而來。數以萬計的眼珠懸浮在秦戈上空,無聲盯視他。章魚就像是一隻風箏,或者是一團垃圾,攜帶著驚人的臭氣與怪異的形態,無數隻粗細不同的腕足在虛空中比劃遊動,最後一把抓起了秦戈。

秦戈頭暈目眩。畢凡的“海域”出現的所有東西全都沒有邏輯。但所有的東西似乎都是她恐懼的根源,無論是眼珠、章魚還是男人的聲音,所有的一切都與章魚——也就是畢行一有關。

根據唐錯和盧青來分別告訴秦戈的信息,畢行一是今年才進入二中就職的,而畢凡則是去年畢業的新希望學生。她畢業之後才發病,又是獨生子女,並不存在什麼哥哥。畢行一的出現極有可能是誘發畢凡發病的重要原因。

他需要得到更確切的信息。

他需要進入畢凡更深層的意識裏,挖掘畢凡的記憶。

這種行為對自己是否存在危險,秦戈已經無暇顧及了。讓畢凡恐懼的東西占據了她的整個“海域”,她隨時可能崩潰。他既然進來了,就不可能這樣毫無作為地離開。

章魚挾帶著秦戈在夜空中遊動,秦戈奮力掙紮,抓住它腕足上的吸盤,順著它的腕足爬到了它的腦袋上。

章魚的巨大腦袋被一層水性保護膜覆蓋著,秦戈直接用手撕開了它,並伸手抓住章魚表麵滑膩的皮膚,試圖在皮膚上摳出一個傷口。

他成功了,傷口越撕越大,直到能容納秦戈鑽進去。

裏麵是漆黑的,有什麼把光徹底吞沒了。秦戈什麼都看不到,但他知道,最恐懼的地方也是能最快找到突破口的地方。他撕開那道傷口,鑽進了章魚的腦袋裏——隨即跌落在一張床上。

這是一個方方正正的房間,柔軟的床鋪上,隆起的被褥下藏著一個人。

“噓……”有聲音從被中傳出,“別出聲,他來了。”

是女孩的聲音,怯怯的,畏懼的。秦戈躺在她身邊,四肢僵直,一動不動。房間裏有一個陽台,已經被玻璃門關緊了。

他轉頭看時,發現陽台上站著一個人。

畢行一的衣袖裏伸出了細長的觸手,順著玻璃門的縫隙鑽進室內,輕輕打開了門鎖。

聲音在靜夜中是刺耳的。

玻璃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秦戈發現床上的畢凡在發抖。

“別怕……”他忍不住輕聲。

“噓!”畢凡緊緊抓著被褥,幾乎把自己整個人都裹在了裏麵,隻露出兩隻驚慌的眼睛,“他會聽到的……別讓他發現我在這裏……”

但畢行一已經走到了床邊。他坐在床邊,撫摸隆起的被褥,嘴裏很輕地著話:可憐……別怕……哥哥照顧你……

畢凡在顫抖,連同床鋪也在抖。秦戈睜大了眼睛,他看到畢行一打開臥室門離開房間,身後拖著長長的章魚腕足,在地麵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水痕。

“畢凡,”秦戈低聲開口,他知道這是畢凡“海域”中的自我意識,正在向自己展示她最恐懼的事情,“他不能控製你。”

“他可以的。”畢凡忽然。

秦戈一愣,發現畢凡的另一側不知何時躺著一個人。

畢行一和衣躺在畢凡身邊,伸手觸碰畢凡的頭發。畢凡的顫抖越來越厲害,畢行一的聲音也越來越溫柔:“做噩夢了?哥哥在這裏。”

章魚像一個巨大的夢魘,懸吊在臥室的花板上。秦戈、畢凡與畢行一三人都躺在床上,他看到章魚的腕足在牆上爬行舞動,漸漸占據了整個臥室的空間。秦戈沒想到畢凡對畢行一的恐懼居然這麼深:在本該最安全穩妥的自我意識周圍,畢行一帶來的懼意已經深深滲入。

他在被下抓住了畢凡的手。女孩的手指冰冷微濕,在他掌中瑟瑟發抖,但仍然勾住了秦戈的手指。這的依賴的動作,讓秦戈知道自己是被信任著的,這或許是唐錯這個名字帶來的安全感。

“唐錯很擔心你。”他對畢凡,“我可以幫你的,你能信任我嗎?”

畢凡點點頭。

章魚的觸手垂落,勾纏著秦戈的頭發,滑膩的腕足觸碰他的頸脖。

秦戈正想問畢凡,畢行一到底是如何影響她的。畢凡忽然手上用力,把他拽到了自己身邊,一雙神經質的眼睛裏閃動著光芒:“我還有一個秘密。”

秦戈被她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無數記憶衝他襲來,令他頭暈目眩。雨夜的街道,濕漉漉的地麵,濡濕的校服與被沾滿汙泥的白色帆布鞋。恐懼、屈辱和軀體的疼痛在瞬間占據了秦戈的大腦,他聽見自己用畢凡的聲音呼救、哀求和哭泣。

雨從黑之中落下來。雨從黑色的地麵流走。

秦戈離開畢凡“海域”之後的瞬間,立刻跪在地麵,捂著自己的嘴巴。有人攙扶著他,體溫和氣息都是熟悉的。他無暇顧及,一把將身後的人推開,衝進了病房的衛生間。

喉間如同有無窮汙泥淤塞,秦戈狠狠吐了一陣,直到腹中空空,胃袋不停抽搐扭動,疼痛的信號終於漸漸壓下了畢凡記憶帶來的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