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由蜂群選擇的。”威廉·莫頓·惠勒 [9]sup> 的回答解答了人們的疑惑。威廉·莫頓·惠勒是古典學派自然哲學家和昆蟲學家,最早創立了社會性昆蟲研究領域。在1911年寫的一篇爆炸性短文(刊登在《形態學雜誌》上的《作為有機體的蟻群》)中,惠勒斷言,無論從哪個重要且科學的層麵上來看,昆蟲群體都不僅僅是類似於有機體,而就是一個有機體。他寫道:“就像一個細胞或者一個人,它表現為一個一元整體,在空間中保持自己的特性以抗拒解體……既不是一種物事,也不是一個概念,而是一種持續的波湧或進程。”
這是一個由兩萬個群氓合並成的整體。
2.2 群氓的集體智慧
拉斯維加斯,一間漆黑的會堂裏,一群觀眾興高采烈地揮舞著硬紙棒。紙棒的一端是紅色,另一端是綠色。大會堂的最後麵,有一架攝像機攝錄著瘋狂的參與者。攝像機將紙棒上的彩色點陣和由製圖奇才羅倫·卡彭特 [10]sup> 設置的一套計算機連接起來。卡彭特定製的軟件會對會堂中每個紅色和綠色的紙棒進行定位。今晚到場的有將近五千人。計算機將每個紙棒的位置及顏色精確地顯示在一幅巨大而詳細的視頻地圖上。地圖就掛在前台,人人都能看到。更重要的是,計算機要計算出紅色和綠色紙棒的總數,並以此數值來控製軟件。觀眾揮舞紙棒時,屏幕上顯示出一片在黑暗中瘋狂舞動的光之海洋,宛如一場朋克風格的燭光遊行。觀眾在地圖上看見的自己要麼是紅色像素,要麼是綠色像素。翻轉自己的紙棒,就能在瞬間改變自己所投映出的像素顏色。
羅倫·卡彭特在大屏幕上啟動了老式的視頻遊戲“乒乓”。“乒乓”是第一款流行的商業化視頻遊戲。其設置極其簡單:一個白色的圓點在一個方框裏跳來跳去,兩邊各有一個可移動的長方形,模擬球拍的作用。簡單地說,就是電子乒乓球。在這個版本裏,如果你舉起紙棒紅色的一端,則球拍上移,反之則球拍下移。更確切地說,球拍隨著會場中紅色紙棒的平均數的增減而上下移動。你的紙棒隻是參與總體決定中的一票。
卡彭特不需要作過多解釋,因為出現在這場於1991年舉辦的計算機圖形專家會議上的與會者們可能都曾經迷戀過“乒乓”遊戲。卡彭特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在大廳中回蕩:“好了,夥計們。會場左邊的人控製左球拍,右邊的人控製右球拍。假如你認為自己在左邊,那麼你就是在左邊。明白了?開始!”
觀眾們興高采烈地歡呼起來。近五千人沒有片刻猶豫,玩起了乒乓大家樂,玩得還相當不錯。球拍的每次移動都反應了數千玩家意向的平均值。這種感覺有時會令人茫然。球拍一般會按照你的意願移動,但並不總是如此。當它不合你的意向時,你會發現自己花在對球拍動向作預判上的關注力堪比對付那隻正跳過來的乒乓球。每一個人都清晰地體察到,遊戲裏別人的智慧也在起作用:一群大呼小叫的群氓。
群體的智慧能把“乒乓”玩得這麼好,促使卡彭特決定加大難度。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球跳動得更快了。參與者齊聲尖叫起來。但在一兩秒之內,眾人就立刻調整並加快了節奏,玩得比以前更好了。卡彭特進一步加快遊戲速度,大家也立刻跟著加快速度。
“我們來試試別的,”卡彭特建議道。屏幕上顯示出一張會堂座位圖。他用白線在中央畫了一個大圈。“你們能在圈裏擺個綠色的‘5’嗎?”他問觀眾。觀眾們瞪眼看著一排排紅色像素。這個遊戲有點像在體育場舉著廣告牌拚成畫麵,但還沒有預先設置好的順序,隻有一個虛擬的映象。紅色背景中立即零落地出現了綠色像素,歪歪扭扭,毫無規則地擴大,因為那些認為自己的座位在“5”的路徑上的人把紙棒翻成了綠色。一個原本模糊的圖形越來越清晰了。喧鬧聲中,觀眾們開始共同辨認出一個“5”。這個“5”一經認出,便陡然清晰起來。坐在圖形模糊邊緣的紙棒揮舞者確定了自己“應該”處的位置,使“5”字顯得更加清晰。數字自己把自己拚搭出來了。
“現在,顯示4!”聲音響起來。瞬時出現一個“4”。“3”,眨眼功夫“3”也顯示出來。接著迅速地、不斷地一個個顯現出“2……1……0”。
羅倫·卡彭特在屏幕上啟動了一個飛機飛行模擬器。他簡潔地說明玩法:“左邊的人控製翻滾,右邊的人控製機頭傾角。如果你們把飛機指向任何有趣的東西,我就會向它發射火箭。”飛機初始態是在空中。飛行員則是五千名新手。會堂第一次完全靜了下來。隨著飛機擋風玻璃外麵的情景展現出來,所有人都在研究導航儀。飛機正朝著粉色小山之間的粉色山穀中降落。跑道看上去非常窄小。
讓飛機乘客共同駕駛飛機的想法既令人興奮,又荒唐可笑。這種粗蠻的民主感覺真帶勁兒。作為乘客,你有權來參與表決每個細節,不僅可以決定飛機航向,而且可以決定何時調整襟翼以改變升力。
但是,群體智慧在飛機著陸的關鍵時刻似乎成了不利條件,這時可沒空均衡眾意。當五千名與會者開始為著陸降低高度時,安靜的大廳暴發出高聲呼喝和急迫的口令。會堂仿佛變成了危難關頭的駕駛員座艙。“綠,綠,綠!”一小部分人大聲喊道。“紅色再多點!”一會兒,另一大群人又喊道:“紅色,紅色,紅——色!”飛機令人暈眩地向左傾斜。顯然,它將錯過跑道,機翼先著地了。飛行模擬器不像“乒乓”遊戲,它從液壓杆動作到機身反應,從輕推副翼杆到機身側轉,設定了一段時間的延遲反饋。這些隱藏起來的信號擾亂了群體的思維。受矯枉過正的影響,機身陷入俯仰震蕩。飛機東扭西歪。但是,眾人不知怎麼又中斷了著陸程序,理智地拉起機頭複飛。他們將飛機轉向,重新試著著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