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3 / 3)

他起身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睡吧。”

顧雙城到了顧家大宅的時候,顧宏傑也回來了,顧氏一筆可移動資金不翼而飛,顧一鳴傻了眼,公司下周就要交付澳洲的工程款,賬戶上卻所剩無幾,天大的爛攤子鋪了一地。

顧宏傑勃然大怒,遞來水杯被他狠狠地砸向了茶幾,一地狼藉。

顧一鳴撓著頭,自責裏還有不解:“我看到你簽名的啊……”

“我走之前有交代你這筆資金嗎?!”顧宏傑盛怒之下難免口不擇言,“我從來都知道你不是那塊料,我會不和你交代嗎?雙城一不在公司,你就給我捅這麼大的簍子,你媽媽還妄想你來繼承顧氏!她可真是妄想!”

“我本來也沒想啊……”顧一鳴被罵得有幾分冤枉,但也不敢反駁。

顧雙城輕咳了一聲,顧宏傑轉身看見他,長籲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顧一鳴瞥了一眼父親沒看自己,才一點點移動到弟弟身邊小聲說:“是奶奶啊,竟然模仿了爸的簽名……”

沈豔秋,果真是沈豔秋,顧雙城一點也不吃驚和意外。以她的本事,拉攏幾個股東合夥幹這事太容易了,顧宏傑是她的親生兒子,即便知道她偽造簽名也無法真的去起訴她。

此時的沈豔秋卻不在家裏而在公墓。顧懷山去世後,她都是例行公事的跟著所有人一起來這裏,從未單獨來看過他,甚至不願意去想起他。仿佛想起他,都是對自己的一種淩辱。

對,是淩辱。

新婚之夜他喝得酩酊大醉,那是建國後第二年的春天,一切都朝氣蓬勃。因為她是從馬來西亞遠嫁過的,所以她有一件那個年代罕見的婚紗,純白的顏色,蓬紗的裙擺,她燙著時髦的卷發,帶著華麗的首飾,引得所有人都駐足觀看這位與眾不同的美麗新娘。

而她的丈夫卻不願意看一眼就醉倒在床上。沈豔秋也不喜歡這段婚姻,但是她默默接受了,而顧懷山卻帶著抗議接受了。

他們一直都是如此,她忍受,他反抗,但是婚姻繼續。

“你一定想不到我會這麼做吧?”她用枯槁的雙手摸了摸墓碑,手上的玉鐲敲在青石上,尖銳的碰撞聲裏夾雜著玉石俱焚的氣勢。這隻手鐲是顧懷山的母親在她敬茶時送給她的,顧懷山接過來卻不為她戴上,最後未免尷尬,還是她自己給自己套上了這隻玉鐲。

其實在那一刻,她給自己套上的還有這場不幸婚姻的枷鎖,她接受這場婚姻並且要把它扮演得很美好,所以從那一刻起她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我這麼做還是為了沈家呢。”這些年很多次,她用顧氏來幫沈家。顧懷山從一開始的不聞不問,到後來的頗有微詞,再後來大力撤資,若不是他去世後沈豔秋壓著顧宏傑來維持顧氏和沈氏的合作,她簡直不敢去想那個結局。

而如今,她明知不可為依舊為之。她想顧宏傑這會兒,顧氏這會兒,怕是天下大亂了吧。

她終究是為了沈家可以付出一切的,在她一生不幸的婚姻裏,她用幫助沈家來作為唯一的支撐。

家族使命感大於一切,或者說,因為這段婚姻太過不幸,她的一生都了無希望,不拿家族使命支撐,她該如何活下去?

她可以犧牲兒子的公司,也要堅守她的使命,這個使命存在的意義,已經是一種精神的力量了。沈家在,沈家千金就在,沈家敗,她的一切尊嚴都煙消雲散。

她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為他生下兒子,她想日久生情卻發現他另有真愛,他為另一個女人付出了全部感情,而她連求得一份不愛的親情都得不到。憑什麼兩個人同時是家族聯姻的不幸者,他卻可以找到真愛得到精神的寄托,而她卻隻能一輩子空寂地活著,她想要抓一份寄托卻找不到,她最後隻能把家族使命作為寄托。

一個女人隻能用這個做寄托,多可笑,多可悲。

她想相濡以沫,可她的丈夫卻和另一個人相忘於江湖,他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她就輸了。

她輸得毫無顏麵,她沒有辦法直麵那個找上門來的女人。那個女人牽著孩子來找自己的愛人,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幸福?沈豔秋不知道,因為她從未體會過,跋山涉水來找尋愛人,兩個人相視一眼,然後繼續彼此思念,這種感覺是不是浪漫?

這所有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她隻知道自己能勝過那個女人的,隻剩下頭銜了,她是顧太太,是沈家的千金,她的高貴,她的尊嚴,都在這兩個稱呼裏活著。

她必須捍衛住它們,至死方休。

她說,“不是我狠心,而是你絕情。顧懷山,兩個人的遊戲,你沒資格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