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六點),當昏暗的夜晚開始漸漸清明的時候,張巡終於得到他最不想、卻也最想知道的軍情,冰涼的雙手一下冷汗淋淋,城下的布置已經完畢,據推測叛軍最多還有兩個時辰達到。
張巡此時隻能守株待兔,說好聽點,就是以逸待勞,可他明白,這很有可能是坐吃等死,為了保證軍隊的戰鬥力,他命大軍休息一個時辰(倆小時)疲倦的身子一倒就睡,深度睡眠讓他們能很快的恢複精神力,張巡依舊站在城頭,緊密的思索著,他必須做到萬全,決不能有失,姚訚望著西方,抿著嘴,沉沉的不說話,他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回頭看向帳營內熟睡的大軍,真不知道他們等會會變成什麼樣。
一個時辰過後,張巡接到探子報告,叛軍已經到了十裏外的倉和鎮,預計休整一下,就趕往,娘子都抗了過來,可她們凍的已經鼻涕橫流,雙眼通紅,臉色發青,看的人眼淚刷刷的流,賊子好狠的心。
張巡緊握雙拳,用力錘起了戰鼓,鼓聲大燥,隻聽‘嗡’的一聲,震的所有人鼓膜刺痛,立即起身,李庭望正在喝著熱粥,婦孺眼巴巴的看著大軍進食,她們卻沒有,因為將死之人,誰會浪費糧食,苦澀的眼角已經結出一層淚冰。
叛軍其中大多是漢人,雖然他們對這些人沒有好感,但還是忍不住一絲憐憫,多少給喝了點,李庭望見之,也不多說,他是刻薄之極,可也是為大軍著想,糧草並不多,他卻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自私行為最終自食惡果。
他這兩天的做法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對於番軍來說並無一二,可對跟隨令狐潮的兩萬大軍來說,他們心生埋怨,雖說令將軍並未帶他們打過勝仗,雖然屢次慘敗,可對他們卻從未虧待過,進入城內又以德報怨,就算有違常理,可也人之常情,實乃君子。
後被大帥這小人算計,關進了牢房,他們的心時不時牽掛著,鬥誌在冷風的侵襲中漸漸隱藏了下來,若不是身為軍人,他們真想卷鋪蓋走人,如此下德之人,就是跟了,也沒好下場,反而向往著雍丘那幫鐵戰士,隻恨站錯了隊。
在叛軍休整之時,張巡已經將大軍聚集到校場,此時又下起了小雪,他們一夜的埋伏和陷阱在雪地的掩蓋下,毫無破綻,除非細心的人踩在上麵,興許有所感觸,但寒風刺骨,凍的雙腳發麻,張巡會拖延時間,讓他們感覺不到。
“某對不起各位。”張巡望著將士片刻,突然九十度鞠躬,長長一拜,讓所有人都懵了,倉促道:“二郎,你這幹什麼!”
“對不起,某的計劃失敗,李庭望攜娘子軍逼我們出城。”張巡這一句話就像是原子彈,瞬間炸開了鍋,不敢置信的怒吼聲傳來:“什麼!什麼!夠犢奴,老子殺了他。”
雍丘的三千大軍一下亂作一團,幸好南霽雲和雷萬春史民打好招呼,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張巡向天起誓,怒吼道:“張某對不起諸將,以血祭誓,若救不下娘子,以死謝軍!”
這一聲呼喊將所有人的心震住,他們熱淚盈眶,齊刷刷的跪下來,為今之計,隻能一切聽從使者的安排,也隻有他能救得了,他們不再是往日衝動的漢子,而是成熟為重的男人,腦袋清晰下來,在崩潰的邊緣,雙膝插進冰冷的雪堆裏,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二郎,某聽你的,某相信你,以前是,以後亦是,大丈夫豈能顧忌兒女私情,某就當沒她,某、、”說到這裏,將士嗚咽的說不下去,怒吼道:“某一定要救她們回來,一定要。”他們還是戰勝不了親情,這是他們軟肋,也是逆鱗,可此時除了無力,還是無力,雙手抱著雪地,掙紮的痛苦。
三千將士恨意暴漲,掙的臉色發白,青筋暴漲,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想起往日的話語,一幕幕酸楚湧上心頭,若為此失去,他們真不知道該怎麼活,若是一命換一命,他們都願意,可叛軍會嗎,不會,他們要一網打盡。
雍丘血戰幾十場,從未有過這樣的無力和崩潰,哪怕被令狐潮用機械砸的城池破敗不堪,哪怕即將攻破的那一刻,他們都依舊堅持著,可這次他們不知道該堅持什麼,堅持就能換來她們的性命嗎,堅持就可以勝利嗎,不,那種勝利不是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