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頓悟此生作孽太多,有此下場,乃罪有應得。
可她實在放不下女兒,才強撐到汐瑤歸來,與她長談,解了彼此的仇怨,那之後,便幹脆飲毒歸西去了。
信裏通篇歉疚,情真意切,也不知是誰將當中內容傳揚出去,沒得兩日,全京城連小孩兒都能背誦出來。
於她那惡疾,後來確有大夫診斷而出,她不服毒自盡,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汐瑤並不知其中真假。
張恩慈有女兒牽掛著,不可能沒有給自己準備退路,所以也許那大夫早就被她收買。
她將所有都押在汐瑤身上,更用自己的死來告訴她——張家之凶狠!
一命換一命,慕汐靈的安危,今後便落在汐瑤身上了。
慕堅修書與河黍後,便親手為之操辦喪事。
這當中唯有一件值得提起,那就是張氏終於被抬平,她的女兒慕汐靈成了慕家堂堂正正的二小姐。
分家一事被就此擱置下來,大理寺的文書也遲遲沒有下發。
汐瑤老實的武安侯府避風頭,又過幾日,慕府那邊更不曾來人知會她,不知是有心想回避,還是在等張家那邊來人。
為此,動身去北境的沈瑾瑜,臨行前還調侃她說,經過張氏之死,就是她那二叔從前沒有分家的意思,如今也巴不得趕緊與她斷了關係。
幾場秋雨落下,城中滿是落葉凋零,悲風瑟瑟,九月至。
這天一早,汐瑤醒來就得粉喬同她回稟道,剛亮起時,三老爺就派了人回府,約大姑娘午時到淩翠樓小聚。
說時,粉喬自個兒滿臉堆著狐疑和不解,還有少許厭惡。
那淩翠樓何時成了三老爺紮根的地兒?竟使喚樓裏的小二來傳話,唉……還能有更荒唐的麼?
……
對這難得的通傳,汐瑤清楚得很!
想來二叔應當與他說了分家的事情,小叔遊手好閑,人更貪得無厭,他惦記那爵位非三兩日了。
慕家要放了這爵位,需有汐瑤與兩位叔父共同請旨才行。
所以這一趟,還真非去不可!
隻汐瑤想到淩翠樓不是什麼好地方,上次還差點著了道,加上小叔故意約在那處,隻怕是想借餘驚唬她。
顧慮到此,便吩咐了淩花湛露先去打點,自己則帶著四婢,於正午時分到。
剛下馬車,候在門口的小二恭敬的跑上前來,與嫣絨報了自個兒的姓名,這便將人直頭直路的領上頂層名為‘瓊樓玉宇’的雅間。
行進去,視線前方正中,一道珍珠吊簾將裏外的通間相隔開來。
慕少隱正側躺在裏間的軟塌上假寐,腳邊跪坐著兩個衣著豔麗、媚態撩人的女子,一個為他錘腿,一個搖著手中的團扇為他扇風,畫麵實在旖旎香豔。
更在他身旁兩側,各端立著三名身形魁梧高大的男子。
汐瑤未有動容,不失禮數的敬了聲‘小叔’,隔著簾子在他正對麵的八仙桌邊坐下。
四婢見那陣仗,心裏哪會有不清楚的?
忙將不輸人的氣勢給自家姑娘捧起來!
靜默片刻,才得慕少隱懶洋洋的開口問道,“大侄女,你可知小叔今日喚來你所為何事?”
汐瑤飲著茶,提唇輕輕一笑,“不知。”
慕少隱似有不悅,抬手擋開正欲往他嘴裏送點心的可人兒,坐起來清咳了兩聲,將自己長輩的架子端了起來。
“既然你不知道,我就直說了,分家一事可是你提出來的?”
“是啊。”
將茶遞給嫣絨,汐瑤不慢不緊的道來,“二叔早在外自立門戶,更遍地開花,學生無數,爹爹去後,武安侯府名存實亡,我估著此時分家,也不至於落得外人落井下石的地步,再者……”
“那武安侯這侯爵之位怎辦?”
慕少隱根本不得閑工夫聽她細說,滿臉不耐打斷她問道。
大哥去後,他就開始窺視世襲的爵位。
二哥早有表明不承,汐瑤乃女兒身,況且年紀尚小,皇上都打算將她指給自己其中一個兒子了,定沒機會做女侯。
慕少隱的日子雖過得烏煙瘴氣,心通透得很!
分了家,他就隻能抱著自己那份坐吃山空,可若他承襲了武安侯的爵位,每年拿著朝廷的俸祿,逢年過節還有大賞,何其快哉?
他知道此事與食古不化的二哥說不通,故而今日把大侄女叫來此,隻要她點了頭,一切好說!
可若是她不應的話……
“關於分家,我與二叔提過,他亦是應允了,而這侯爵之位——”
汐瑤故意頓了一頓,臉上泛出難色,好似認真沉吟了下,再抬起頭來詢問慕少隱,“依小叔之見?”
說起關鍵,慕少隱神色都緊迫了幾分,話音也拔地而起,“這侯爵之位,可是你祖父用性命換來的,自然要保住!”
“可是二叔說過,他是不會承襲這爵位的,而我……”
說道這裏,慕少隱激動得站了起來,像是要凸顯他存在似的,汐瑤隨之抬眸,眼中有光一閃而過,登時領悟,“小叔有此意?”
“正是!”
他回答得沉聲有力,堅決非常。
汐瑤眸裏那縷淡淡的笑意跟著綻放而出,她咯咯笑著,嘲弄之意森冷吐出,“你……配麼?”
慕少隱蠢到了家!
正等著她認可自己,故而汐瑤說完後,他竟把頭重重點了兩下。
罷了得了身旁女子的小聲提醒,才是反映過來,忙做窮凶極惡之相怒喝,“死丫頭!你說什麼?!”
說著他便大步行出來,雙手更是大力的掀起那圓潤的珍珠吊簾,弄得垂簾搖擺,發出亂響。
然而還沒等他走到汐瑤麵前,便再聽她溫聲細語的道,“既然小叔也知道武安侯這一榮耀是祖父用性命換回來,更得爹爹戰死巫峽關,忠君為國,留下千古美名,你有什麼能耐與祖父和爹爹相提並論?”
此時汐瑤的神態語氣以前和之前不同。
她始終淡然端坐,語調也不高,周身卻難以掩蓋的散發出攝人的魄力,連那對靈秀的雙眼都彙聚著淩冽堅定的光彩,讓慕少隱怔怔然不敢再靠近。
“我慕家兩代忠烈,都是在馬背上掙得的顯赫軍功,小叔莫不是有心到邊境施展一番,功成名就時,讓我們武安侯府再光耀於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