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昨夜救了我,便能得我袁家另眼相看?借此在京城站穩腳跟?”
袁洛星語氣裏的每個字都盈滿了高高在上,那是大祁開國三大家族之一的袁家賦予她的資本,她也隻有這樣資本。
說到腦子,她差慕容嫣太遠……
“我告訴你,京城可不是你這樣小門小戶的人隨便能站得住腳的,你以為放把火,再演場戲,我就會視你如姐妹?嗬,你別做夢了,就算要對付慕汐瑤,也輪不到你!如你這般,與十皇子倒還能勉強配上,那也是隻能給我表哥煜親王打雜跑腿而已,其他的,勿要癡心妄想。”
示威麼?
汐瑤一麵聽著,一麵想,若自己是慕容嫣該如何反駁。
不過袁洛星這通孩子氣的說話,倒真稱如她心意,不花銀子看狗咬狗,怎樣都是開心的。
假山後,慕容嫣仿似因為她這輕視的話有些惱怒了,再開口,顯然那語氣比之前陰冷了許多。
“原來你將慕汐瑤當作最大勁敵,可在我眼裏,她什麼都算不上,包括你袁洛星也一樣。”
“你這是什麼意——”
“我就是這個意思!”
慕容嫣驀地起身,向趾高氣昂的袁洛星逼近了去。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敵不過她的強勢,沒用的往後縮了縮!
還不等她退開,慕容嫣倏的伸出手將她扯住,拽進近自己,那張看似平和的臉容露出狠厲之色,冷而絕對的告誡她道,“袁洛星,你說話最好小心一點,祈裴元那種廢物豈能配得上我?別以為成王造了反,如今人也沒了,你就可以將失在湯山的名節給撿回來!你要怎麼和慕汐瑤鬥是你的事,哪日我不痛快了,且不說你袁家有多厲害,我照樣能一把火將你燒死!我慕容嫣說到做到!”
狠話盡了,是步聲沉沉遠去。
莫要說袁洛星被慕容嫣那直白的狠勁給震懾到,就是汐瑤隔著重重假山在旁聽了,都覺得有些發寒。
傳說中的慕容皇貴妃,果真名不虛傳!
既然她都說從未把自己放在眼裏,呢昨夜又何必花盡心思要送她慕汐瑤歸西呢?
看來往後的京城,可是消停不了了。
不時,袁洛星沒用的啜泣聲傳進汐瑤的耳朵裏。
這樣就被嚇哭了?真是沒用……
汐瑤蹙了蹙眉頭,毫不猶豫的轉身,沒心肝的沿著原來的路,繼續悠閑的逛她的小花園去……
……
在芳香四溢的園裏溜達了一圈,汐瑤便回了她暫住的廂房。
剛跨入院門,就見一道魁梧的身影站在不大的院落當中。
他穿著身天青色的便裝,墨發高高豎起,隻別了一支簡單別致的玉簪,雙手交疊負在身後,頭顱微仰,像是在想著什麼。
隻瞧了那背影一眼,汐瑤想起的卻不是冷緋玉的臉,而是昨夜被祁雲澈白白占了便宜……
說實在的,雖她對冷世子並無那重感情,可隻要想起昨天,才將她還洋洋自得的沒心沒肺登時煙消雲散,自覺自發的愧疚起來。
冷緋玉是她未來的夫君,人還是自個兒選的,出了那樣的事,即便並非出於她自願,似乎也有些……對不住。
聽到身後的動響,冷緋玉回過頭來望,四目交接的刹那,她跟著一怔,臉頰不受控製的燒燙起來,而他那張冷麵看著竟也有些不自然。
兩個人難得沒有見麵就吵,也正是因為如此,氣氛說不出的僵凝。
靜默了會兒,冷緋玉先開口道,“昨夜……沒事吧?”
這句問權當白問!
他本該在東苑起火時立刻趕去救她的,可半道上被方世林生生截住,回了聖駕身邊。
眼睜睜看著東麵火勢越來越大,他整顆心都跟著緊張不安,突跳得無法平靜。
他連認定了要娶的女子都保護不了,算什麼男人?
看出冷緋玉對自己的愧疚,汐瑤寬慰的一笑,走到他跟前去。
“我這不好好的嗎?你若是來救我,不在皇上身邊守著,反而招人話柄,再者說了,萬一真的是有心懷不軌的使些聲東擊西的手段,你少不得要擔個失職的罪名,這對冷家來說,有害無益,你做得沒錯。”
她這番話大方得體,更顧全大局,暗中也隻有她自己心裏清透。
試想冷緋玉在救她時與祁雲澈闖個正著,她情何以堪啊……
且是昨夜後來,她被小丫鬟用被褥裹著送到北苑的廂房安神,沒多久皇上和淑妃便來看望。
當時冷緋玉跟在後麵,那一臉的陰鬱和顯而易見的自責,別人看不明白,汐瑤卻清清楚楚。
她知道若是可能的話,他一定會來的!
聽了她的話,冷緋玉臉色更為沉肅。
低頭凝視她,得那一臉的自若鎮定,他眼色越發深沉。
明明這麼小的一個丫頭,懂得卻那麼多,他當初決定娶她不也正是因為不想將來內室給自己添太多的麻煩麼?
而今她的表現正和他意,何解他心裏有種莫名糾結,纏得他掙都掙不開。
隻覺這人他認下了,卻沒有將她照顧好,那便是他的失職,更對不起為國捐軀的武安侯!
“你可有怨我?”他問,瞧著不但人有些呆,那直來直往的語氣更是傻!
若她心裏有怨,他也能理解。
汐瑤知道他專誠為她來,既能來看她,心裏已經感激了,何以言怨?
昨夜實脫險全賴祁雲澈相救,讓她難以啟齒,對他的那份愧疚是決然不能說的。
再轉念,若冷緋玉能不顧一切,先一步救了她的話,那就不會有後來的事發生,她也不會如此為難,連想都不敢多想,所以……
垂下頭去,汐瑤低聲,“你若覺得欠了我的話,以後知我遇了險,要快些來救我……”
冷緋玉凝著她的眼波輕有一蕩,那心思就是在不覺中起了變化。
看來她還是需要人保護的,自然了,她為女子,又無依無靠,若都像袁洛星那般身後有個大家族支撐依附著,難道慕汐瑤還能任人宰割了去?
誰不想囂張跋扈,任性妄為?
再讓他如往日那般調侃奚落嘲諷她,怕是今後都說不出來了。
“好。”
這一個字,足矣。
……
冷緋玉在院中坐了會兒,與汐瑤閑話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
他問到她昨夜是如何脫險時,她隻說自己歪打誤撞,跳入後院的池塘,發現當中蹊蹺,故而死裏逃生。
中間過程能含糊的就被她稍帶了過去,反正料想他也不可能一一去驗證。
對被迷丨藥所暈之事,隻字不提。
冷緋玉似乎真的被她暫且騙過,聽著隻做點頭,並未多有懷疑。
昨夜大火緣由,即便她不多說,他心裏也該有數是何人所為。
離開前隻道了一聲‘放心’,那話中意味深長,隻怕回到京中,即便汐瑤什麼都不做,冷緋玉也會給慕容嫣一個深刻的教訓。
便是如此,汐瑤更加覺得,之餘他們之間,似乎有所虧欠的人,是她。
……
天燁二十七年八月初九,天子歸朝,文武百官在煜王和明王的帶領下,出城跪迎。
至此,天燁年間最大一次南巡結束。
成王造反,長公主消殞,還有回時一場大火,讓當權近三十載的祁尹政身心疲憊,更感世事萬千,變化難料。
還未入宮,便下旨大赦天下,免稅一年。
……
回到武安侯府,接連五日,汐瑤都閉門謝客,呆在自己的珍華苑裏,褪下她京城貴女的華皮,更不去什麼國子監,隻管蒙頭大睡,醒來便有夢嬌姨娘和張嬤嬤親自為她準備的膳食。
南巡這一路,連她就都曾察覺有多疲憊。
回府那日張嬤嬤一見她便忍不住落下淚來,直心疼的念叨著‘姑娘消受了’,四婢也跟著犯淚。
那路上的驚心動魄,早傳回京城,聽得她們除了擔心,卻什麼都不能做。
現如今好了,不但姑娘平安回來,就連江南舅爺一家都回了京。
大表少爺就要尚公主做大祁的駙馬,這說起來往後姑娘在京城裏也算半個皇親國戚。
老爺泉下有知,也定能安心了。
……
得閑五日,第六天,汐瑤早早的起了身。
走出閨房,外麵天光正是微明,天邊有紅霞泛出,瞧著應剛到卯時。
站在珍華苑外,伸展雙手深吸了一口氣,繼而再定了定神。
回了京,亦是養足了精神,那麼接下來該如何?
沒得半個時辰,四婢來伺候汐瑤洗漱,得她問了,粉喬便將她不在這幾個月,京城裏發生的事細細說與她聽。
要說那大事,自然隻有兩王相爭。
據聞七月間成王造反的消息剛傳回來時,那皇宮中氣氛緊迫,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更盛傳明王、煜王都在暗中調兵,準備真正拚個你死我活了。
這當中煜王始終被壓製,眼瞧著似是兵敗如山倒,哪知轉而皇上聖旨傳了回來,封袁雪怡為靜和大公主,形勢立刻逆轉。
看著激烈的爭鬥,也很快消停得不似發生過……
大事說完,再來說小事。
那也是粉喬幾個最為津津樂道的。
自汐瑤伴駕南巡後,武安侯府不時也能聽到些張恩慈與蘇月荷在自家府中明爭暗鬥的瑣碎。
如今的蘇月荷可不如當年好欺,才不管張悅廉是不是父親的頂頭上司,那心不順了,隨便尋個由頭都能整得張恩慈焦頭爛額。
誰讓她害得自己多年不孕,更窺視慕家主母的位置!
張氏母女起先因為理虧,也忍了些許時日,可那逞凶鬥狠的本性難改,沒得幾天,慕府就鬧得雞飛狗跳。
據說有好一陣子,慕堅都黑著臉到武安侯府來過夜,根本不願回自己家中。
這些汐瑤聽了,也頭無奈搖頭,一笑而過,心裏自有打算。
分家是早在她離開前便做了決定的,單是她回來這兩日,依稀都能從張嬤嬤的話中嚼出小叔不爭氣的味兒來。
家宅不寧,她也無法再談其他。
眼下有沈家為自己撐腰,所以此事當放在最先解決。
默默定了之後,汐瑤再問她回來這些天,外麵有何新鮮事。
“慕容家的小姐,明日要在自己府上辦茶會,已經給京中所有望族家的女子都下了帖子,咱們姑娘也是有的,不過去不去,由姑娘自己決定。”
粉喬許久沒有在汐瑤跟前閑話,那真是通身的舒暢。
而且近三個月不見,她瞧著姑娘是越發的水靈動人了,這還是穿得素淨的,若真要認真打扮起來,別說那什麼茶會,就是入宮去晃一圈,也要將那些公主妃子給比下去。
“就隻有這些?”
汐瑤坐在鏡前,好笑的望了銅鏡裏的她一眼,“我才走了沒幾日,怎你這門技藝生疏了?”
聽出她拿自己打趣的意思,粉喬嘴一瞥,“還不是姑娘南巡路上傳回來的消息太駭人,奴婢都不敢上街打聽,生怕聽著什麼不好的!”
說到‘不好’兩個字,她連忙‘呸’了幾聲,再揚起小臉,得意的說道,“姑娘別嫌棄奴婢,這幾日奴婢可是重操舊業,忙得不亦樂乎,姑娘可是想聽來勁兒的?”
心藍見她同汐瑤賣起關子,看不過她那得瑟勁兒,便道,“你就欺負姑娘在府上歇了幾日,哪兒都沒去,消息不靈通吧!”
把晨湯送了來,她也自得的笑了聲,說,“你想說的那些我也知道,還不就是袁家嫡小姐在中州府丟了名節這件?如今早在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雖成王已死,但這事是真發生過的,平寧公主、璟王爺都能做個證,這會兒袁家一定正苦惱著,嫡長女還沒嫁出去就已經掉了價,看她以後還怎麼在咱們姑娘麵前繃個臉皮!”
她說罷,連正在與汐瑤梳髻的嫣絨都忍不住附和兩句。
汐瑤聽著,暗自偷樂。
她欣慰身邊這四個丫頭心思清明,雖袁洛星自小與她相交甚密,卻也能看出她的虛情假意。
袁洛星與成王共浴一事,應該是慕容嫣聲張出去的,她倒真有些佩服這女人,剛入京就把袁家得罪了幹淨,難不成隻為了在自個兒的茶會上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轉念,慕容家暗中得了皇上的密令,所以慕容嫣最大的靠山是皇上,她能怕什麼?
也不知明天的茶會有多少女眷會應邀前往,汐瑤打心底不想走這一趟,由此不免怨起冷緋玉來。
他不是說一切都交給他麼?
怎回京之後連個動作都沒有,叫她如何放心?
唉,男人哪裏真靠得住……
汐瑤在心裏歎了一口氣,竟把祁雲澈在刺史府救了她小命的事又再歎進腦子裏。
還是回來好,至少在自家府裏遇不到雲親王!
“姑娘,姑娘?”
汐瑤想得投入,半響才聽嫣絨連著喚了自己好幾聲。
她抬眼看去,原是雪桂從苑外走了進來,端端立在麵前,同她稟告道,“方才二表少爺派人來說,皇上已經下了旨,大表少爺與平寧公主十日後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