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皇帝的命令,其餘人等皆不敢妄動。
“去追!”方詢對著呆愣的皇帝大喊。
皇帝似乎方回過神,即刻提氣追了上去,眼眸中似含了血一般可怖。
馬兒的腳程不比皇帝的輕功,景容重傷渾身無力,此時抱著左丘瀾的臂膀也是鬆軟,皇帝提起左丘瀾的衣領,將她強勢地拽了出來。
“瀾兒!”景容慌張著想要去爭奪,卻無力。
“別管她了,逃命要緊!”蠱聖看著身後追來的人馬,對著景容大喊。
他精銳渾濁的雙眸閃著黃橙的光,鷹隼一般,口中念念有詞。
霎時間,狂風平地而起,風沙不休,天地之間再無絲毫光亮,陷入一片混沌,颶風卷席著烏雲,萬物搖擺,人仰馬翻。
待到風沙散盡,眾將士從地上爬起,眼前早已不見了蠱聖與景容的身影,同樣消失不見的,還有被捆綁於地的秋水。
這一年,元狩三年夏,楚王因謀反而被天子誅殺於楚王宮內,驃騎將軍景容因叛國欺君等諸多重罪被天子重創於楚國首府閩蘇,至此,楚國覆滅,驃騎將軍景容與北燕國師不知所蹤,與他們一起消失的,還有皇帝的水妃娘娘。
左丘瀾呆呆地望著窗外一方已經荒廢了的藥田,還有滿院的藥架子,以及那株參天古楓,秋風乍起,紅葉翻飛。
她伸手接過一片火紅的楓葉,仔細端詳著楓葉之上的紋路葉脈,又細細數著葉片之上的小洞與黑點。
一年多了,至那次從南楚歸來已一年多了。
這一年多裏,她一個人,在這座名叫晨夕宮的地方獨自呆著。
沒有人來看她,晨夕宮的宮門被皇帝貼了封條,下了禁足令,她每日的膳食都是被宮人從宮門底的縫隙塞入的。
這一年多裏她也曾生病,有時高燒不退,上吐下瀉,她以為自己病入膏肓,會死,卻又一次一次地熬了過來,她竟從不知,自己的命,這般賤的。
左丘瀾搬了一副躺椅,拽下一塊絨毯,坐在院中的楓樹之下,靜靜午休,秋季正午的暖陽穿透層層疊疊的楓葉,撒漏在她的臉上,秋風習習,沙沙催響著一樹的葉片。
“哈哈哈哈哈……”頭頂忽傳來孩童清脆的歡笑聲。
左丘瀾緩緩抬起眼皮,看見一個粉雕玉琢、漂亮得不像話的錦衣男童,正趴在那棵參天的紅楓之上,似是在獨自玩耍。
那孩子像是也注意到了她,對著她睜大了圓滾滾的雙眸。
那眸子,黑曜石一般閃耀,自帶一股道不清說不明的東西,左丘瀾一時看得癡呆。
而樹上的孩子如是,緊緊看著躺椅之上的左丘瀾,小嘴微張。
“啊——”孩子的驚叫聲響起,他沒有抓穩樹幹,從紅楓之上直直墜落。
左丘瀾即刻起身,撲了上去,將那孩子一把摟入懷中。
她抱著那孩子在地上翻滾緩衝,直到身體停下,才緩緩抱著那孩子從地上爬起。
“你是誰?”那孩子烏黑的大眼中滿是困惑,對著左丘瀾嗓音清脆地問出口。
左丘瀾伸出袖子擦了擦孩子額頭的灰塵,微微勾起嘴角,溫柔一笑:“我是……”
左丘瀾忽而頓住。
她是誰?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無人問她是誰,她也不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她漸漸有些模糊了,自己到底是誰?
“我叫左丘瀾。”似乎想了好久,左丘瀾才想起,自己是有名字的。
而這個名字有什麼故事,她卻記不大清了。
“你是父皇的嬪妃麼?”孩子又問她。
“不是。”左丘瀾即刻搖了搖頭,她不是。
“那你是犯錯的宮人麼?”
“我……”左丘瀾再次頓住了,“或許吧。”
“哦……”那孩子長長“哦”了一聲,便轉身,開始打量晨夕宮。
“父皇曾說,這座宮是我母後住過的,可惜自她去世後,這宮便廢棄了,今日我實在好奇,便忍不住想看看這宮裏到底是何模樣。”孩子一一看著晨夕宮的一草一木,“沒想到這宮中竟有人在住。”
原來這孩子便是當朝太子殿下。
左丘瀾蹲下身子與他平視:“可你稍後又該如何出這座殿?”
他是從樹上墜下的,出去之時,絕無可能從宮門走,難不成爬樹出去麼?
“我可以飛出去啊。”小太子朝著左丘瀾眨了眨眼。
左丘瀾震驚,這麼小的孩子,難不成已經會武了麼?
“你會輕功?”她聽見自己在問。
“自然,我天賦可高了,父皇說我比之他幼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小太子驕傲地揚起了腦袋。
“所以,方才你從樹上墜下,根本不需我救你是麼?”左丘瀾傻眼。
“是呀。”
“可你叫什麼?你不是會飛麼?”
“我不叫你會抱我麼?”
“……”她被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算計了。
“不知為何,你看起來比父皇的那些嬪妃們親切。”小太子忽然便去拽住了左丘瀾的手。
“你父皇有很多嬪妃麼?”左丘瀾問。
“從前隻有兩個,自一年多前父皇從南楚歸來之後,忽然廣納妃嬪,現如今我也不知有多少了。”小太子懊惱地皺了皺小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