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之時,第三次日蝕出現在長安城。沒過多久,皇帝李顯暈眩症發作,武後不得不臨朝聽政,代為批閱奏折。
稍後,武後頒下一道聖旨,敕令長安城百姓停止一切尋歡作樂的行為,為皇帝祈福。
如此一來,李念珠不得不暫時停止經營醉仙居,陪同父親母親前往益州。
馬車一路往西南方向行駛。這一次不同於二十二年前,心中無一事,旅途自然無處不歡聲笑語,隻不過,母親與父親分隔多年再度重逢,眼睛裏隻看得見對方,久而久之,竟讓李念珠生出一絲羨慕——
母親很仰慕父親。
父親很寵愛母親。
天底下,似乎很難找到一對比父親母親更恩恩愛愛的夫妻。
“相公,你受苦了。”
“嚴重了,遠沒有夫人辛苦。”
“還是相公比較辛苦。”黯然低落的歎息,“我有女兒作為精神倚靠,你什麼都沒有。”
長久的沉默之後,是溫柔的安慰:“夫人,我有你。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停留在我的心裏,也一直出現在我的夢裏,所以,我並不是一無所有。”
“相公,難為你為了我與長孫無忌為敵,更難為你為了我與恩師袁天罡決裂。”
“當年很輕率地與恩師決裂,確實是我的過錯。”醇厚的嗓音停了一下,透露出歉意,“恩師在道派玄學的造詣遠勝於我。他老人家早已洞悉天機,乃至這麼多年來一直袖手旁觀。”
“談到洞悉天機,知遠的來信提起袁天罡為你卜了一卦,說你命裏有一兒一女。”短暫的遲疑之後,是羞澀的支支吾吾,“相公,你在最後關頭總是忍得很辛苦,不如……”
“噓。女兒在聽。”尷尬的低咳。
“唔,我知錯了。”
李念珠正全神貫注的駕馭馬車,未曾仔細留意父母的談話內容,隻模模糊糊地聽到“一兒一女”四個字。
她柳眉微皺,陷入了糾結。
如果母親再添一個弟弟,取什麼名字好呢?
天馬行空思索了一陣子,李念珠的眉頭舒展開來,沒心沒肺地笑了,隨口道:“好呀,再生一個弟弟,就叫李生珠。老蚌生珠。”
“咚”的一聲悶響,不知是誰的腦袋撞到了車壁。須臾,車簾被掀開,母親裴承秀一張又驚又氣的臉探出來。
“女兒,你嫌我老了?”
“娘,生個弟弟好,我不要妹妹。因為,我要做你唯一的寶貝女兒。”李念珠顧左右而言它,話落,猛地一甩鞭子抽打馬兒,敦促馬兒全速前進。
當馬車行駛至一泓溪水,李念珠躍下馬,來到溪旁,用羊皮做成的皮囊取了滿滿的山泉水。
太陽當頭曬,鼻尖滲出了汗珠兒,李念珠用山泉水洗了把臉,抬眸,瞥見不遠處有一座破舊不堪的佛廟。
母親虔誠信佛,李念珠也多多少少受到些熏陶,決定入佛門一拜。
大約是崇道抑佛的關係,佛廟年久失修,佛殿也很狹小,轉來轉去,沒有找到大雄寶殿,僅在一間布滿灰塵的偏殿裏看到了一尊法號難辨的佛陀。
這位佛的尊容似被銳物砸傷,眉骨有著一道深深的傷痕。
李念珠把皮囊放在地麵,雙手合十,雙膝下跪,對佛陀拜了三拜。轉身欲走,忽然之間想起了什麼,邁步走向佛,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素淨的絲帕,輕緩而細致地拭去佛眉眼之間積累的薄薄一層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