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暮走到崖壁邊上,往下望去,見穀底深邃,完全看不清底下的事物,正有些失望,回頭時卻見崖壁上生長許多藤蔓,蜿蜒曲折,已經附滿了崖壁,心中一動,對著趙韻道:“隻有這個辦法了。”
趙韻走上前來一看,立時明白他的意思,可這樣高的山峰,一旦失足,便是粉身碎骨了,她自幼嬌生慣養,一路的磨難讓她成長了不少,可那些險境多為情勢所逼,現在卻要她主動涉險,卻是前所未有了。
她立在峰頂,卻遲遲沒有動作。
天色漸漸暗下來,若是等天完全黑了,想要順著藤蔓爬下去卻是更為凶險。
阿暮急道:“你再不走,我可就先走了!”
趙韻向周圍看了看,見確實再無其他法子,咬了咬牙,走到崖壁邊上,卻因為心裏著急,猛地一滑,將腳下一顆石頭踢下山穀。
阿暮忙衝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小心!”
趙韻心有餘悸地回過身來,那石頭卻許久沒聽到回聲。
“哎。”阿暮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到底是女孩子。來,抓住我的手,可別放了。”
,趙韻除了父皇和哥哥外,從來沒有主動去抓過一個男子的手,從小的禮儀訓練,讓她心中與外麵的男子始終有著一條溝壑,雖然在逃難中,也不再有那麼多繁文縟節,但讓她主動去抓另一個男子的手,仍是讓她有所猶豫。
可是,見她一動不動,阿暮卻不由分說地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怕,走一步,再走一步,不要回頭看!”
兩人從崖壁邊上,一隻手攀在旁邊的藤蔓上,另一隻手卻互相抓著,慢慢踏著山壁間凸出的岩石向下攀行。
事實上,這樣並不利於攀行,雙方隻要有一個配合不默契,便會連帶另一個跌入這深淵,可是趙韻總是小心翼翼地跟在阿暮後麵,見阿暮動一步,自己便跟著動一步,約下行了數十丈,不知怎的,漸漸有了信心,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恐懼了。
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下麵的地勢微微有了些變化,山壁向裏凹陷進去,阿暮一時找不到踏腳的位置,停在那裏,左右尋找著。趙韻在他稍上一點的位置,也不敢亂動,立在半空的寒風裏,隻覺得徹骨生寒。
突然,趙韻由於過於緊張,腳下一軟,失去重心,向下跌去!
阿暮吃了一驚,可人在半空中,竟也被她連帶著拖了下去,情急之下,大叫道:“抓住我!別放手!”
趙韻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了阿暮的手!
阿暮手裏的藤蔓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卡啦”一聲斷開,兩人便向下墜落下去!
這時,阿暮趕緊丟開手裏的藤蔓,伸手向山壁胡亂抓去,此時山壁也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雪,阿暮的手往雪裏一抓,不知怎麼抓到一個長條形的東西,死死扣住,絲毫不敢鬆手。
這一緩衝,趙韻已經回過神來,攀住附近的藤蔓,讓兩人穩住了陣腳。
終於,阿暮也找到附近的藤蔓,兩人慢慢地回到了地麵。
回到地麵上後,兩人都被感到一陣後怕,趙韻想起剛才的事情,雙腮有些緋紅,走到阿暮身邊,想跟他道聲謝,可見阿暮卻望著崖壁的冰雪怔怔地發愣。
“那是什麼呢?”他自言自語道。
阿暮想了半晌,終究不得其所,便不再多想,與趙韻兩人沿著山崖繞道回神仙村。一路上,兩人說了許多話,不知怎的,趙韻覺得與這個初次相識的少年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他與趙羽有著同樣的樂觀,但一個是高貴典雅,另一個卻是清新自然。
兩人聊起攀岩的事來,趙韻道:“呀!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我敢從那樣高的地方爬下來。”
阿暮微微一笑,道:“哈哈,別想太多了,很多事可沒你想的那麼難。”
趙韻點點頭,問道:“阿暮,這山裏麵你都很熟悉了嗎?”
阿暮搖了搖頭,道:“聽說這山裏麵還有狼呢!很多地方我也沒去過,就像今天這座這麼高的山峰,我也是第一次去。”他抬起頭,眼睛眯起來,看著遠方,見黑夜漸漸把遠方的群山籠罩起來,道:“山外麵,到底是什麼呢?”
趙韻心道:“山外麵的世界,可沒什麼好向往的。”
兩人走到了村口,阿暮趕緊從口袋裏拿出一些冬淩草遞給趙韻,笑道:“說好了,給你的!”
趙韻接過冬淩草,竟有些不好意思來,想要道聲謝謝,卻隻見這個少年已經向遠處走去,回過頭從自己揮了揮手。
她心中一陣欣喜,跑回了林姓老婦的房子。
林姓老婦正站在門口,見她回來,忙走上來接住,道:“哎呀,你去了哪裏了嗎?可把我急死了!”
趙韻取出冬淩草給她一看,她又驚又喜,便趕進去喚老者。
當晚,老者就給胡雲切開了膿包,將裏麵的膿水全部清洗幹淨,然後將冬淩草搗成汁敷在傷口上,外麵蓋上布,怕他晚上發高燒,還給他頭上頂著一個雪水囊袋。
三人忙活了一整晚,均感疲憊,當晚便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趙韻起了個大早,剛走出屋門,卻見門口躺著一個人,仔細一看,忙叫道:“大伯伯!”
此人正是樊老者。
她趕忙叫醒屋裏另外兩人,三人合力把樊老者救回了屋裏。
在大家的全力救治下,樊老者終於醒轉過來,原來在趙韻離開後不久,他也悄悄地躍出土坑,往村裏趕,卻在下山的途中再次撞見了獨眼男,幸好天色已黑,又有茂密的林子掩護,他幾經周轉,才甩掉對方,到了門口時,卻體力不支,連叫門的力氣都沒有了。
老者聽到這個消息,連忙叫樊老者一趟村長家裏,告訴他村裏來了不速之客,讓大家都小心留意。可是不過一會兒,樊老者與村長,小豆子,還有一對中年夫婦也跟著過來了。
這對中年夫婦便是小豆子的父母,男的叫王貴,高高瘦瘦的,穿著一身素色長袍,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女的叫李玉,但大家都稱她為“王大嫂”,她頭發裏有著幾縷白發,顯得似乎有些蒼老了。
李玉一進門,就趕緊抓著林姓老婦的手,道:“林家姐姐,這可太感謝你了!不是你弟弟,我們家小豆子都不知道啥時候回來喲!”她說著把小豆子喊道屋中央,道:“趕緊謝謝你這些伯伯嬸嬸!”
小豆子見眾人都盯著他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謝謝伯伯嬸嬸!”
林姓老婦欣慰地對李玉說道:“這下你可放心了罷,小孩子有些調皮,以後可得看緊了!”
李玉一言不發,臉上卻仍舊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林姓老婦微覺奇怪:“孩子也回來了,你怎麼還是悶悶不樂呢?”
王貴道:“大姐有所不知,我們家黑娃子就為了找他這個弟弟,出去了許多天,直到現在也沒回來,所以想來問問。”
樊老者突然想到了什麼,道:“黑娃子?是不是十六七歲左右?”
李玉大喜,忙抓住樊老者的手,連聲道:“是!是!恩人見過他嗎”
樊老者把那少年的相貌衣著一說,李玉的手抓得更緊了,原來那日在破廟裏烤魚的少年便是他們的大兒子。
樊老者沉默了一陣,對著王貴輕聲道:“你跟我出來下。”說著兩人便走到屋外去了。
趙韻看見李玉把手指扣得緊緊地,不斷地咽著口水。她自己心裏卻是七上八下,轉過身,向走到裏屋去,剛走出堂外,卻見胡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起來了,蹲在外麵牆角。
兩人四目相對,都轉過許多念頭,卻終沒說上一句話。
這時,突然聽見外麵屋裏李玉大聲叫道:“不!”然後是老者極大的聲音:“快救他!”
趙韻又看了胡雲一眼,見他低頭坐在地上,雙眼看著地上,一動不動。
她不再理會他,轉身到外屋裏幫忙,卻見李玉已經倒在地上,昏死過去,老者伏在她身邊掐她的人中,王貴卻呆呆地抓著妻子的手,另一隻手在不斷地抹著眼淚。
八字胡忙轉過身對樊老者道:“有沒有看到是誰做的?”
樊老者搖了搖頭,道:“你們放心,如果找到這個人,我一定不會放過他!”他頓了頓,又對八字胡道:“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大家小心,最好過春之前不要出門,我這師弟,可是心狠手辣,什麼都幹的出來呀!”
八字胡點了點頭,走到王貴身邊說了幾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便一起扶起剛蘇醒的李玉,領著小豆子往屋外走去。
樊老者送完幾人,回過身,見趙韻站在門口,形體消瘦,呆呆地看著他們,心道:“這女娃子這幾天可是嚇壞了。”走過去抓著她的手,進到屋裏,與林姓老婦講起了過去的事情。
原來樊老者名叫樊晉,大約四十年前,他還隻是一個頑皮的孩童,這日偷跑到山上去采果子,山上下了雨,他走到一處崖壁邊上時,險些跌落穀底,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被一個路過的僧人所救。
僧人把他帶到最高的那處雲隱峰上,卻不許他下山了,起初他還多次想逃跑,但這僧人極為警惕,每次都把他捉了回來。
僧人待他極好,收他為徒,日子一久,他便也隻得定下心來。兩人在峰頂自己種些糧食,閑時僧人便教授他劍術,這一待便是十餘年。
到了樊晉二十七歲那年,僧人領著他下山見一個朋友,當時天下很亂,外麵到處是餓死的人,房屋沒有幾間完整的,無數的人靠著殘壁斷垣苟延殘喘。兩人幾經周轉,才找到那個朋友,那是個軍官模樣的人,騎著高頭大馬,見到僧人,卻立即下馬跪拜,把他迎到軍營裏去了。
僧人命令樊晉呆在帳外,不許偷聽,所以他們到底講了什麼,樊晉也並不知道,隻知僧人從帳裏出來後,一言不發,仰起頭來看了看天,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領著樊晉騎了一匹馬,趕緊離開了軍營。
兩人在路上見到一個幾歲的娃娃與父母走失了,僧人見他可憐,便也一起攜著回到了雲隱峰,後來,有數個陌生人上得峰來,說是找僧人,每次僧人都會讓樊晉走到屋外去,而屋裏的人經常就是一談一夜。
令樊晉記憶最深刻的卻是一個冬天,也是下著大雪,卻仍有一個中年人不顧崎嶇上得山路來,也是找僧人。這個中年人說話極為客氣,樊晉卻覺得此人氣度不凡,大有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裏的霸氣。
他進到屋裏後不久,卻突然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僧人卻追了出來,囑咐樊晉和他師弟不許亂跑,卻匆匆下山去了。兩人在峰頂一直等到天黑睡著,卻仍然沒見到師父回來。
第二天,樊晉蹲在門口才醒,卻見僧人回來了,捂著胸口,臉上一片漠然。他趕忙叫醒師弟,兩人把僧人扶到床上,將他手稍稍鬆開,卻見胸口有著一道十分深的傷口。他忙幫師父止了血,從屋外采了一些冬淩草,敷在傷口上,用布包起來,把傷口壓緊。處理完畢後他問僧人到底發生了什麼,僧人卻擺了擺手,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