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遊伎皆穠李,行歌徑落梅。金吾夜不禁,玉漏莫相催。
隆泰十一年。
上元節,昊陽城一年中最熱鬧的幾個日子之一,不管是城中,還是寧晷各地,這天都極盡排場喧鬧,上至皇帝王孫,官紳士族,都與民同樂,下至販夫走卒,三教九流,逢迎唱和,即便是邊塞烽火,也一時偃旗息鼓,四海之內,倒也一派祥和。昊陽城乃寧晷朝的京城所在,地處西北,是天下第一繁華首善大城,雄踞大河之畔,渭水環繞,伊水穿城而過,北屏翠峰,東應晉陽,西接雞鳴雄關,大河之南八百裏平原四顧,乃天下糧倉之首。昊陽上元燈節更是天下勝景,往日城中極為嚴苛的宵禁在這一天破例延時至子正三刻,舉國升平。
酉時剛過,華燈初上。
張燈結彩的寧晷宮城西側,有一座占地數傾的華府——雍和宮,乃寧晷當今太子的府邸,太子蕭長春坐鎮東宮七年有餘,今日在太子府大宴臣僚賓客,同慶上元,共賞燈節。
雍和宮儀門中開,十六盞大燈籠照得府門如同白晝,知客迎賓一聲聲唱和,賓朋如貫而入。府中正堂廣場上,宴開數十席,已有半數賓客入坐,熱鬧非常。
內堂,蕭長春攜四皇子蕭長風,正與太傅談夢隱,尚書令宇文芝,車騎將軍元濁水,京兆伊江放鶴言笑晏晏。
“如今寧晷海晏河清,全仗聖上英明神武,各位大人鞠躬盡瘁。欽天監呈奏今春風調雨順,萬民安泰。父皇有意在今秋征伐太陰,不知元大將軍屆時可願領兵?如此滔天功業,希望大將軍不要錯過,本宮到時定會在父皇麵前為大將軍力爭。”說完,蕭長春注目元濁水。
談夢隱小啖一口香茗,似是兩耳不聞,宇文芝則是意味深長的看向元濁水。
元濁水年在五十許間,相貌雄豪,聞言站起身來,飲酒似的大口幹掉杯中茶,一抹嘴,豪言道:“殿下心意,元謀豈有不知?殿下但請放心,隻要陛下決心與太陰開戰,元謀定當請兵出征。”
蕭長春點頭笑道:“大將軍有此心願,本宮定然玉成。”
談夢隱幹咳一聲,“有想法不是壞事。”
元濁水望向談夢隱,一臉不解。
蕭長春亦是看過來,“太傅此言怎講?”
江放鶴低眉順耳,拿起茶杯慢飲。
蕭長風不敢插言,招手為諸位斟茶。
站在門外的太子洗馬淩三思快步上前,從婢女手中接過茗壺,為談夢隱把杯中滿上。今日太子夜宴,賓客如雲,滿朝公卿半數到賀,自是本朝新年首件盛事。廳內是本朝權勢最為隆盛的幾位大人,本來這種斟茶遞水的活不該、也輪不到他這個從五品的太子賓客來做,然作為太子倚重的近臣,淩三思不計較什麼身份不身份,逾禮不逾禮。
談夢隱老神在在道:“與太陰之國戰,陛下籌謀已久,一旦興兵,必奪太陰江左淮右兩州十一郡。陛下禦極以來,討太陰,謀高秦,擊北胡,未有一戰之功可比江左淮右之地。”斜睨一眼元濁水接著道:“車騎將軍自比楊霸淵、韓擒虎,或是蘭陵郡王如何?”
元濁水訕訕一笑道:“楊霸淵看著高秦,怕是分身乏術;韓擒虎雖一直鎮守青徐,對太陰局勢熟稔。但如有殿下及諸位大人為我力爭,也未必沒有成算吧?”
談夢隱譏道:“未必?如不是太子力爭,老夫押都不敢押你。”
元濁水嘿嘿一聲道:“寧晷與太陰李氏三年大打,年年小打,如不是太陰戰神大司馬王僧照在側,江左淮右早已是我寧晷的了。”
談夢隱不以為然道:“王僧照不好惹,庾慶之就好拿捏?”
元濁水道:“庾慶之丁憂守製,況且此人向來自視甚高,在太陰人緣可不咋地。”
一直不說話的宇文芝此時悠悠道:“嗯,去年末,聽說王僧照歸隱江陵,含飴弄孫去了。”
四皇子蕭長風驚道:“太陰戰神歸野了?那還有誰能阻擋我寧晷鐵騎南下?”
蕭長春亦道:“我也是前日進宮,才由父皇處知曉此事,好像是王僧照得罪太陰太後,李乾不敢違逆,隻好奪了他的兵符。太傅,宇文大人,王僧照一去,江左確實無人能敵我鐵騎南下,所以本宮才有信心說服陛下,由元大將軍領兵,萬望伐李之功莫要被楊霸淵、韓擒虎奪走。至於蘭陵王叔,我有信心勸服他。”說完看向一直插不上話的京兆伊江放鶴道:“江大人,今日上元燈節,陛下會在亥時初刻,登上抹雲樓,親放花燈,與民同樂。還望江大人勞心,與驍騎營、龍武衛合作無間,共保京師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