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初一(1 / 3)

我和一個叫雨的姑娘坐上通向電視塔旋轉餐廳的電梯,進了一家似曾相識的餐館,桌椅全是中式黑漆,古色古香,但眨眼間餐館變得破敗不堪,桌椅上的黑漆褪去,露出枯幹發白的木質,上麵布滿灰塵,一些仕女坐在那裏彈奏古箏和琵琶,還有幾個穿黑西服站一邊拉小提琴的,我對雨說:“以前不是這樣的,我習慣坐在最裏麵右邊角落裏。”

然後就換了一個場景,旋轉餐廳裏,燈光昏暗,坐滿了一對對情侶,每張餐桌的桌麵上都點著兩隻白色的大蠟燭,大廳裏播放著鋼琴曲,窗外,城市的燈火如星海般壯麗。

雨咯咯地笑著,她像握筆寫字一樣用叉子連續叉起了三塊洋蔥。

“這魚挺好吃的!”我切下一小塊魚肉遞到她的盤子裏。

她一直甜甜地笑著,秀色可餐。

“我曾以為這種燈紅酒綠的日子永遠沒有盡頭,”她不緊不慢地說,“可現在你瞧。”

窗外突然一片漆黑。

再看雨,隻見她收斂了笑容,神情嚴肅地盯著我,一字一頓道:“我不是你說的那個叫雨的姑娘。”

我一下子醒了,一背粘粘的冷汗。有線廣播裏正在播報新聞:這是全球重度汙染第三十天,北方的霧霾隨著冷空氣繼續南下,大約一周後抵達本市。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床頭櫃上的多功能電話機已經停機,它孤零零地躺在那裏,上麵罩著一層細細的灰塵。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桂花的香味,我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現在的時間是2200年2月9日農曆大年初一下午三點。通訊錄裏還保留著雨的電話號碼,但一撥就自動關機了。

我決定去電視塔上的旋轉餐廳看看,我還記得和雨吃飯的地方。

電視塔在街區主幹道的盡頭,還有一段路要走。冬日的陽光緩慢,悄無聲息。街上空蕩蕩的,一輛車都沒有,偶爾見到幾個背著臃腫旅行背包的蹣跚而行的路人,全都無一例外地戴著口罩,有人甚至誇張地戴上護目鏡。這是怎麼回事?這人都去哪了!

在前方不遠的地方,兩隻老鼠一前一後不慌不忙地橫穿馬路;一個褐色的影子突然從我眼前升起,伴隨著翅膀的撲打聲,定睛一看,是一隻肥大的斑鳩,嚇了我一大跳。

在我發愣的當口,一隻黑白色的小鳥從我腳邊疾速行過,像是被馴養過的,一點都不怕人。我跺了一下腳,它嚇得撲閃了一下翅膀,加快步伐,並未飛走。

今天天氣不錯!筆直的塔身閃爍著午後的陽光,像一枚巨大的火箭,塔尖直指藍天。地麵的顏色暗淡,灰撲撲地,地磚縫隙間長出了一些草。陽光依舊燦爛地照在地上,照在空蕩蕩的長椅上,照在鏽蝕的鐵欄杆上,一陣冷冷的風吹過,甚是淒涼。

電視塔基座的電梯入口處有一個工人蹲在地上檢修線路。大概是因為聽見了我的腳步聲,那工人緩緩站起身,他戴了一副防霾口罩,兩隻小眼睛滴溜溜地轉。

“這電梯能上去嗎?”

“你上去幹嘛啊,上麵什麼都沒有了。”

“我隻想知道現在究竟還能不能上去?”

“得上麵批準才行。”

“我可以付錢,”我從錢包裏掏出一張五百元的大鈔,上麵印著一個古代醫學家的頭像,我忘了他叫什麼名字。

“這不太好吧,上級知道了可不得了。”

“不告訴你上級不就沒事了。”

那工人猶豫片刻道:“那好吧,你快去快回。”

“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