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牧師把銀製戒指放在方婷掌心。
“我願意。”方婷含羞地低著頭。
“那麼現在你們可以交換戒指了。”
月此方一手拿著戒指,一手拿起方婷柔弱無骨的小手,那是一隻很柔軟很溫暖的小手,暖得讓人握住了就不想鬆開。
就在月此方將要把那枚戒指套上方婷的無名指時,白袍牧師忽然裂開了嘴,露出嘲弄般的笑容,“你確定麼?”
月此方忽然發覺從頭到尾他都看不清白袍牧師的臉,鬱金香花海上的霧氣都散去了,但始終有粘稠的霧氣纏繞在白袍牧師身邊,這個始終站在霧中的男人,卻讓月此方感覺到他正在咧著嘴嘲弄的微笑。
“你確定麼?”
月此方形容呆滯的問著自己,“我確定麼?”
一股尖銳的刺痛像照亮深淵的閃電,狠劈在月此方的腦海裏。
見鬼,我為什麼會忽然參加一場屬於自己的婚禮?這未免也太過荒謬可笑了吧!
方婷的確是很好的女孩,我也的確想和這個女孩度過餘生,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中間一定搞錯了什麼!
身著新裝的少年站在人群之中,被祝福的目光包圍著,美麗的女孩願意嫁給他,他甚至已經念出了誓詞……
可是……我為什麼不能夠確定?讓我好好的完成這場婚禮不就好了嗎?
心裏空空如也,好像用手去敲敲胸口,就會聽到沉重的回音。
分明感覺不到難過,可他知道自己很難過,分明很想把戒指套上那根纖細的無名指,可他卻動不了分毫,身體仿佛被一種深沉的絕望冰凍,自己變成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冰雕。
動起來啊!快動起來啊!
月此方在內心裏呐喊嘶吼,拚命的想去給麵前的女孩帶上這枚牽絆一生的戒指。
不然的話,方婷那該有多傷心啊……他甚至隱約聽見了女孩低聲抽泣的聲音。
賓客們頓時騷動起來,尤其是那群女孩,她們嘰嘰喳喳得鬧個不停,然後發出了恍然大悟的聲音:“對了,差點忘了,還要把木偶燒掉!”
那是歡呼雀躍的聲音,女孩們歡天喜地地點燃了火把,從月此方和方婷身邊跑過,提著長袍的裙擺露出炫目的腿,像是林間成群奔跑的小鹿。
她們從教堂的水泥大門下跑過,沿著曲折的樓梯登上鍾塔,月此方往高處看去,風旋轉著繞上天空。
那座澆築在教堂樓頂的水泥十字架從霧氣中顯現出來,穿著素白婚紗的人偶被人用鐵絲捆綁在十字架上。
人偶的做工簡陋異常,不和諧的四肢無力地下垂,臉用白色的破抹布縫製而成,因為手工過於粗糙,所以那是一張看起來支離破碎的臉。
這是某種祈福習俗嗎?
月此方的疑惑還未消除,風便吹起了木偶的麵紗與裙擺,她的腳邊竟然還放著一塊畫板。
那是一副水彩鉛筆畫,畫著一個女孩兒靠在一顆大樹之下,抬頭安然的仰望著在充滿極光的夜空之中仍舊熠熠生輝的紅色月亮。
這是一片白雪茫茫的世界,微弱的火堆在女孩兒遍體鱗傷的瘦弱身體前自顧自的燃燒著。
在畫麵的盡頭畫著幾縷風的弧線,在這風中,依稀有著一個男孩的身影。
筆鋒稚嫩,畫工拙劣。
“七……雪。”
這個聽起來極度陌生的名字從月此方的嘴裏吐了出來,這全然是一種下意識反應,空空如也的心髒忽然用力的搏動了起來。
女孩緊緊地拉著男孩的手,可男孩卻無意識的鬆開了,戒指從他手中墜落,巨大的不安在胸中呼嘯而過,男孩慌慌張張地向著鍾樓跑去。
他完全慌了,他怕那些歡呼雀躍的女孩真的將木偶燒掉,害怕得甚至連呼吸都慢了幾分。
“哎……”
幽幽的歎息聲從後方傳來,似乎是白袍牧師發出來的。
月此方忽然驚醒,這是他的婚禮,他距離幸福隻剩一步了,他這一走婚禮該怎麼般?方婷該怎麼辦?
他猛然回頭,卻發現方婷已經站在了烈焰之中,仍舊穿著白色的長裙和羊皮高跟靴子,腳踝上的紫色鈴鐺閃爍著冰寒的光芒。
轉瞬之間,頭紗和白裙化成嫋嫋升騰的黑煙,在這濃鬱如絕望的黑煙之中,他的新娘以枯枝為骨,用破舊麻布縫製臉龐,然後用墨汁點出呆滯的眼睛。
原來他的新娘也是木偶,他鬆開了她的手,木偶就失去了全部的生命。
世界正在熊熊燃燒,少年孤立無援地站在世界中央,嘲弄的笑聲在天空呼嘯。
他違背了他的誓言……他是個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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