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平

知道劉培英的名字應該是很早了,那時我在上海,安康市的文學刊物不時給我寄去一些,其中就讀到劉培英的文章。在那些文字裏,我讀到了劉培英關於生活、生命和命運的深度體驗和深層思考,有一些讓人很感慨、很熟悉的、並能產生共鳴的東西。當時我就在預想,這個劉培英的文學敘事頗見功力,有良好的文學天賦和寫作素養,她極有可能成為石泉縣乃至安康市的一位重要作家。而今,當我看到這部長篇新作《月兒城》時,似乎印證了我當時的預想。

小說作為文學家族的一個重要成員,最核心的內容是在它的敘事。我自己非常看重這一點。也許是職業的原因,我有機會接觸到全國各地的青年作家和小說愛好者,不少作者有一個通病:敘事能力不強。所以,無論是在教學中,還是在對外講座和文學指導中,我都一直強調小說的敘事功能。敘事這一關過不了,小說就無法成立。敘事的過程,就是給人物和事件搭建載體的過程,這個過程決定著小說的基本構架,也決定著小說的成敗。敘事是一個係統工程,會涉及人物、場景、時代背景、矛盾衝突等多個層麵的問題,都要一一解決掉,要講技術性,還要講藝術性。從中國古典名著到西方名著,從現代小說到當代小說,從魔幻現實主義作品到現代主義作品,敘事始終是擺在小說家麵前的一個頭等大事。一部成功的小說,首先是敘事上的成功。一部小說的創新亮點,也取決於它的敘事創新。但恰恰是這個很重要的問題,被文學研究專家所忽略了,也被大學裏的文學教學所忽略了。“小說敘事學”作為一種專門的學問,也許是太專業的緣故,研究者甚寡。我們通常看到,一些青年作者能夠寫出一段優美的文字,但卻無法完成一個完整的敘事任務。可是,一段文字無論多麼精彩,也隻是“一段”而已,它不是一個獨立的文本。而一部小說,無論長短,它必須是一個獨立的文本,這個文本的基本任務就是把故事講好。從這個意義上說,小說家的文本意識要比其他任何體裁的作家都要強。在我個人的文學視野中,不僅僅是一些文學愛好者,也不僅僅是一些青年作家,包括一些所謂的“著名作家”在內,不注重內功修煉的大有人在。我說這段話的意思是想指出:劉培英之所以能夠完成這樣一部篇幅宏大的長篇小說,首先應該歸功於她在敘事方法上的準確把握,歸功於她多年孜孜不倦的文字曆練和小說追求。

《月兒城》是由劉培英和她女兒劉歡共同創作的。劉歡搜集了不少資料,還寫了部分章節,算是母女倆攜手合作而成。很顯然,劉歡繼承了母親的文學天賦,否則兩人是很難做到文字風格統一的。這部小說結構龐大,時間跨度長,寫作難度高,無疑在作者創作道路上具有裏程碑式的意義。我在閱讀這部作品的時候,麵對撲麵而來的鄉土氣息,麵對娓娓動聽的大量方言,也會自然而然地勾起我對鄉村生活的無限暢想。有那麼多愛和恨,有那麼多情和怨,都在小說的字裏行間埋伏著,激起我對過去歲月的緬懷和梳理。這些鄉村故事,蘊含著人類的普遍情感,也蘊含著一個地方的民俗文化傳統,是人間萬象的一部分,也是文學寫作的一部分。任何作家都沒有理由去忽視它。

其實,我對劉培英和劉歡的情況並不了解,但我相信,《月兒城》是離作者生活最近最熟悉的一部作品。這一點很重要。陳忠實、莫言、賈平凹,他們最重要的作品都是寫故鄉的。俄羅斯作家肖霍洛夫,日本作家川端康成,他們的最重要作品也是寫故鄉的。故鄉之於作家,不僅是出生地,更是靈魂歸屬的地方。最熟悉的故鄉,流淌著作家生命中最沸騰的血液,往往也是作家最珍貴的文學礦藏,隻要用心發掘,便會有豐富的文學養料。《月兒城》就是劉培英從故鄉的體驗中虛構創作出的作品。她熱愛著家鄉的天地人,並以小說這種藝術形式賦予他們以鮮活的生命和情感,這既是對懷舊情結的一種持續釋放,也是對未來生活的一種追新求變,由此生成了它應有的文學價值。現在,她把這部傾心之作呈現給大家,至於小說的長短優劣,那就交給讀者去評判了。我在鼓掌的同時,先在前麵寫幾句閑話,充當序言。

2008年9月13日淩晨三點於煙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