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西晉末年,政治腐敗,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尤為尖銳,皇室集團傾軋奪權,最終釀成“八王之亂”。這是陰謀的較量,慘死的卻是百萬無辜的兵民。《晉書·食貨誌》載:“雍州以東,人多饑乏,更相鬻賣,流屍滿河,白骨蔽野。”其時,匈奴、鮮卑、羯、氏、羌等少數民族首領,乘亂而作,入主中原,對早已民生凋敝、國力空虛的晉都洛陽形成包圍之勢——這便是“五胡亂華”。其後,東晉政權流亡南方,整個中原大地,出現了中國曆史上罕見的長達一百三十多年的分裂、割據、混戰的動蕩時期。
“多難興邦”啊!一個草莽英雄,一個曾如喪家之犬一樣亡命的草莽英雄,在兵敗投奔了後秦主姚興不多年,一俟時局成熟,便率其眾三百餘人偽獵高平川(今寧夏固原),襲殺了嶽丈高平公莫奕於,而並其眾,自稱天王,建號龍升。接著赫連勃勃乘時奮起,高舉王旗,竟也在無定河畔的鄂爾多斯草原南緣,演繹起了一場有關帝王將相的大戲。勃勃原名劉屈孑,本是漢高祖實行和親政策時,嫁女匈奴單於冒頓的後代,其父劉衛辰被前秦皇帝符堅寵為西單於,督攝河西諸部族。據《晉書·卷一百三十》記:勃勃身長八尺五寸,腰帶十圍,性辯慧,美風儀。應該說勃勃魁悟英俊的身軀裏同時也流淌著大漢民族的血液,可他暴戾凶殘,嗜殺成性,積人頭以為京觀,號“髑髏台”,好像隻是披了一件劉姓的外衣,就連這個漢朝皇帝強加給他的劉家姓氏,在他認為“子而從母之姓”是一種恥辱時,也一樣輕鬆地扔掉了。他說:帝王乃天之驕子,於是這個劉屈孑改姓為“赫連”,寓意其顯赫與天地相連。
一個初秋的傍晚,在鐵與血的衝擊中,行至鄂爾多斯草原南緣無定河的赫連勃勃慨歎道:“美哉斯阜,臨廣澤而帶清流,吾行地多矣,自馬嶺以北,大漠以南,未有若斯之者也”!是啊,遠山近水,風吹草低,群羊塞道,牛馬銜尾——這不正是勃勃夢中的帝王基業嗎?在所謂的“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的鐵器時代,赫連勃勃無疑是一個亂世梟雄,但他在攻城略地爭天下之際,不忘將匈奴民族的遊牧生活定居化。他要在草原上築起一座都城,他要讓他的子孫們像最會享用生活的漢民族一樣永久地安居樂業。他征服了無數對手們的雄略和果敢,在這番慨歎聲裏,已化作了這水草豐美的草原風光上的一座大城——他心中的王城,一座堅不可摧的子孫萬代居住的樂園。他的匈奴王國要從這座大城開始,像一輪初升的太陽,在北方的天空放射璀璨奪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