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吐爾基村,我看過阿力瑪純陽和達拉代敏四兄弟比試薩滿技藝,但現在看來,那場比賽阿力瑪純陽並沒有使上十分力,現在的阿力瑪純陽,卻是把老命都拚出來了,他的鼓槌翻飛,鼓聲咚咚,最後鼓聲變成了一聲長長的呼喊……呼喊聲中,人也跳了起來,這回阿力瑪純陽全身披掛,胸前掛著銅鏡,腰間圍著一圈銅鈴,就連腳脖子上也拴上了銅鈴……這些裝飾,少說也有二三十斤,但穿在阿力瑪純陽身上,好像渾然無物,在他不斷地扭動中,銅鈴伴著鼓聲,使形體、聲音達到了極度的統一,最後,這種統一變成了一團翻滾的身影,似乎正在鼓聲與鈴聲的托舉中,徐徐地飄了起來……
當我和道爾基書記提議讓阿力瑪純陽招魂時,陳恒局長滿臉不屑,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但他當著道爾基書記的麵,再不屑也不能說出來,一切都按照道爾基的吩咐去做,做完了,道爾基僅讓他留在了殯儀館裏,他還剩下的四個兵,連同鎮長都被打發到外圍站崗去了。他們不知道我們要在殯儀館裏搞什麼,但下級服從上級,組織紀律性還是要的。現在,殯儀館裏就我和道爾基書記、陳恒,外加孟溪和洪喜,他倆是我讓留下的,因為他們什麼都知道,當然也不會到外麵透露書記的秘密……陳恒警官邊看邊搖頭,那種感覺不知道是不可思議,還是為之歎服?但我想,應該是後者。怎麼說,也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了,就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夥子跳了這麼久這麼狂也受不了。
夜幕被阿力瑪純陽的鼓聲敲得落了下來,殯儀館大院裏籠罩著一層黑暗,阿力瑪純陽沒讓開燈,隻在祭壇前點了一堆火,此時這堆火是唯一的光源,照著阿力瑪純陽的身影不斷地飄動,最後,飄得我們眼花繚亂,感覺不出哪是火堆,哪是阿力瑪純陽了……就在這時,阿力瑪純陽一頭栽倒在地,陳恒警官忙要去扶,被我製止了。
從一片喧鬧到突然寂靜,轉變得讓人不適應,但每個人都不說話,眼睛盯著阿力瑪純陽,等待著我們盼望的奇跡發生。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阿力瑪純陽並沒有醒來,依然躺在地上,後來,道爾基書記看看表,又看了我一眼,點點手表,示意時間太長了。我沒有動。我知道道爾基現在擔心的是什麼,那五十七個還死著呢,這又增加了一個……就在這時,在我們身後突然傳來一句說話聲,好險沒把我們的魂兒也嚇丟了。
你們回來了。
我們扭頭一看,是老彭站在殯儀館門口,看著門前的火堆、死牛和躺在地上的阿力瑪純陽,有些不解。
當到老彭站在那裏,我的眼淚嘩地一下流了出來。
老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仍然在問,怎麼了?
隨著老彭發問,殯儀館裏又傳出來一個聲音,操,都幾點了,也不招呼我?是郅華的聲音。
我看了一眼道爾基,他也是滿臉熱淚,一句話也不說不出來。
聽到老彭郅華站在門口嚷嚷,殯儀館大廳裏一片零亂,一會兒,呼呼啦啦地走出一大群人,大家圍著火堆,看著躺在地上的死牛和阿力瑪純陽,一時間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互相詢問打聽,怎麼了,他讓牛給頂死了?唉,我們怎麼在這兒呢?這是哪兒呀?在哪兒整這麼多白布,蓋死人呢?也有人說,瞎打聽啥,沒看外麵出事兒了……
看到此,道爾基再也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嗚嗚滔滔地大聲哭了起來……看到道爾基大聲哭泣,我也忍不住了,也大聲哭了起來,洪喜、孟溪還有陳恒局長,也一起都跟著哭了起來……
所有活過來的人看著我們哭,隻有一個疑問,這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