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亮道,他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外來人,是不是把我們當成了外星人?
這時,從廣場後邊一座高大的石屋裏走出一個中年男人,個子也很矮,他後麵還帶著四個穿得奇形怪狀衣服的男人,個子也同樣很矮,他們的頭發也是從中間剃光的,他們走近我們,我向他們打招呼,他們聽不懂我說的話,中年漢子說了幾句話,我也同樣不懂,細聽他的語言有通古斯語的味道,但又不像那種語速極快黏著語的樣子,有些像蒙語,又有些阿爾泰語的語境……總之,是一種讓我們糊塗的語言,如果墨日根所長在就好了,他通過研究通古斯語,把東北亞一些土著民族的語言也都研究了。墨日根所長不在了,我把希望寄托在阿力瑪純陽身上,他懂蒙語、錫伯語和滿語,但阿力瑪純陽搖搖頭,表示也不明白。沒有翻譯,我們隻能用手語比畫,看我仍一臉茫然,漢子見此,衝他後邊的男人叫喚了一番,兩名男人一溜煙似的向南邊的大廟跑去。
交流不通,我們隻好放棄,和大家來到村莊的湖泊前。一個多月的奔波,很少看到水,眼前有一泓碧水擺在眼前,誰都經不住水的誘惑。孟溪俯下身,掬起水洗手洗臉,其他的人也開始洗手洗臉,甚至,神鷹海東青也不怕水,一頭紮進水中,鑽出來,在水麵上撲打著翅膀洗起澡來了,水裏遊著幾隻黑色的鴨子,它們看見海東青並不懼怕,沒有驚慌逃竄,反而呱呱叫著宣示主權了……就在這時,兩位跑開的男人領回一個高大的老頭兒。
老頭的頭發很正常,正常到都剃光了,遠遠的,他就衝我們點頭微笑,做出友好的表示。
我迎上老頭,向他問好,老頭回答,你也好。
老頭很熱情,他說他是外來戶,住在前麵的大廟中。他叫花子金,是漢人。這個村子叫吐爾基,他也說不明白是什麼族,他們和外界從不聯係。大家種穀子種玉米,養牛養羊,還養豬……生活中的一切都靠自己生產。講到這裏,花子金老漢引見我和那位中年漢子認識,花子金告訴我們,中年漢子叫烏斯漢,是這裏的族長,也是村長,大家一切都聽他的。
我過去和烏斯漢握手,烏斯漢勉強把手伸出來,他的手像一把銼刀。
烏斯漢村長對花子金說了幾句話,花子金翻譯道,他問你們是幹什麼的?
我告訴他我們是來科學考察的。
花子金和烏斯漢翻譯了半天,烏斯漢似乎也沒弄明白,我告訴花子金道,你告訴他,我們就是到這裏看看,想找個住的地方。
花子金翻譯完,烏斯漢沒拒絕,和花子金吐了幾個字,花子金告訴我,我們可以隨他去,住在大廟裏。
和烏斯漢告別,我們被花子金帶到了那座大廟。
廟很大,全是用石頭砌的,四周壘著很高的石頭院牆,裏麵用石頭修建了一座石頭大殿,沒有文字,從外麵看不出是一座佛教還是道教的廟,更不像基督的教堂。走進裏麵,卻發現廟裏隻供著一位人麵鷹身的女薩滿,第一眼,就讓我想到了尼瑪女神。女神是用紫檀木雕的,和真人一樣大小,頭上戴著薩滿帽,鷹的身子上同樣圍薩滿裙,手中拿著薩滿鼓,兩個翅膀在背後展開,腳是人腳,呈赤足狀態,最讓人驚奇的還是尼瑪的眼睛,一看就是黑色貓眼金剛石鑲嵌的……看到此,我們這些考古通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就憑女薩滿的這兩隻眼睛,換座小城是不成問題的。
我問花子金,這是哪位女神?
花子金說出的名字證實了我的判斷:尼瑪女神。
看到尼瑪女神,孟溪和阿力瑪純陽都跪下了,我知道,他們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一個是在夢裏,一個是在薩滿的傳說中。
老彭和郅華也和我一樣,盯著尼瑪女神的眼睛看,我知道,他們也同樣發現了尼瑪女神眼睛的價值。但像我們這些搞考古的人,看是看,並沒有人敢生出貪婪之念,除了紀律外,幹我們這一行的,遇到的和財寶有關的事兒多了,都明白,沒有那麼大的財運,是壓不住那樣大的寶貝的……就像這座尼瑪女神像,誰要大膽搬走,用不了三天,保證身首異處。頭上三尺有神靈,總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左右著世界。
花子金老漢招呼我們,說我們可以在大廟的旁殿休息。旁殿是大廟旁邊的一套石頭房子,裏邊有四五個房間,房間有門,但沒有窗子,房頂露著一個窟窿,能看見天空,屋子裏還有一盤石板大炕,還有一個石頭灶台,灶台通大炕,奇怪的是,卻沒有煙囪,想來,房頂的那個窟窿除了夜間看星星,還擔當著煙囪的作用……花子金睡的房間也如此,隻不過炕上多了一塊羊皮,房間裏還多了幾樣廚具。花子金說,吐爾基羊皮有的是,一會兒他給我們找來。我給大家分了一下房間,孟溪一個人睡,我和阿力瑪純陽一個房間,黃亮和洪喜一個房間,郅華和老彭一個房間……房間分好了,但我們的東西還在車上,我向花子金打聽去山後的道路,他說沒有路,可以翻過山去,如果開車要繞幾十公裏,從南麵才能來到這裏,我請他帶路,並說要給他錢,花子金老漢聽到錢,笑了,道,在我們這裏,要錢幹什麼?孟溪插話道,在吐爾基,你要一說錢,全村人都笑了。郅華感慨道,有糧有肉的話,錢是“神馬”東西。
花子金老漢帶著洪喜和黃亮去找車了。
看到花子金他們走了,老彭道,這個地方怎麼這樣怪異呢?
我說,我也感覺到了,好像我們穿越到了古代。
郅華道,這樣封閉的地方,時間自然是停擺的。
我說什麼意思?郅華道,沒有新生事物做參考,對於他們來說,昨天和明天,今天和後天都是一個樣子。
黃昏時分,黃亮和洪喜把車開了回來,一下車,花子金老漢樂哈哈地道,這東西真厲害,我敢說,三套大騾子車也跑不過它。
花子金要招待我們吃晚飯,我說,你如果有米幫我們煮些飯就行了,菜我們車裏有。
花子金老漢道,我們這裏隻有小米,一會兒我去村裏取一隻羊來。
看來,花子金老漢在吐爾基村很有權威。
花子金老漢舀了一盆穀子,放在一個石頭槽子裏用石頭舂起來,不久,砸掉穀殼,用簸箕簸出穀殼,現出金黃色的小米,把米倒進石頭鍋裏,看我們圍著看稀奇,花子金道,米現舂現吃好,有穀殼保護,小米不壞、新鮮。然後又給我們介紹石頭鍋,道,這個鍋,做多少飯燒多少火從來不糊鍋。
黃亮道,確實啊,看起來落後,其實最綠色。
花子金老漢點上火,煙走進炕中,在炕裏走了一圈兒,從屋後飄出去了,原來,房頂的窟窿並非是煙囪。
花子金老漢讓我看著火,他樂哈哈地去村裏取羊了。
也許這裏真是很少有外人來的關係,花子金老漢看到我們,像見到了久別的親人一樣熱情。
從大廟到村裏有三裏路,不久,花子金老漢回來了,帶回了一隻已經剝完皮的羊,把村長烏斯漢也領來了。烏斯漢和我們也算熟悉了,通過花子金告訴我們,需要什麼,可以跟他要。
我向他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