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自然與自由的追隨者——重新認識梭羅(1 / 3)

19世紀的新英格蘭是一個群星璀璨的時代,一大批優秀的作家都深受超驗主義運動的影響。1836年,愛默生發表了《論自然》,係統有效地闡述了超驗主義的哲學思想,成為超驗主義的宣言。對超驗主義者來說,成功生活的秘密就是遊離於物質生活之上,將精力灌注在精神上,在精神上達到升華。正如愛默生所說:“站在空曠的大地上,我的頭腦沐浴在清新的空氣中,思想提升到無限的空間裏,所有卑微的自私念頭都消失了。我成了一個透明的眼球。我什麼也不是,但我卻看到了一切。”①梭羅熟諳古代經典,深受古代東西方思想家的影響,而超驗主義思潮又給他提供了充分的養料。梭羅一開始就說,他到瓦爾登湖既不是為了生活得便宜,也不是為了生活得奢侈,而是從事自己的私事,這種私事就是認識自我的價值。認識自我,爭取自由,享有個性。這在《瓦爾登湖》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在作者質樸、真誠的描述下,我們看到了這樣的文字:“4月29日,我在九畝角橋附近的河岸釣魚,當時,我正站在搖曳的小草和麝鼠埋伏的柳樹根上,就聽到奇特的咯咯聲,有點像孩子們用手指敲木棒的聲音。於是我抬頭望去,看到了一隻小巧、優美的鷹,猶如夜鷹,一會兒像水波,扶搖直上,一會兒又飛身而下,俯衝一兩杆遠,向人展示自己的羽翼,在陽光下,羽翼閃閃發光,猶如一根緞帶,又像貝殼裏的珍珠。這一景象使我想起了獵鷹,這一項運動不知道塑造了多少高貴,引發出多少詩歌。我覺得這隻鷹可以稱作灰背隼,不過我對它的名字並不在乎。這是我見過的最為飄逸的一次飛翔。它不像蝴蝶那樣翩翩起舞,也不像老鷹那樣搏擊長空,而是在田野上空,驕傲地翱翔,縱橫嬉戲,它一會兒振翅高飛,發出古怪的叫聲,一會兒又翻身而下,做出瀟灑而優美的姿態,它就像是一隻風箏,上下不停地翻騰,然後,又從高空翻騰中恢複過來,仿佛它的腳從未落地。它在宇宙中似乎沒有什麼伴侶——獨來獨往,嬉戲遊玩——但是它不需要伴侶,隻需要清晨和天空,供其玩耍。它不孤獨,相反,倒使整個大地為之感到孤獨。”在這裏,自然與自由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自然使人擺脫束縛,擯棄一切欲望。這是一種自然之美,荒野之美。

愛默生的自然觀是以人為萬物的中心,也因為如此,愛默生對梭羅的做法頗有些不解。但是梭羅反對的恰恰是那種以人類為中心的思想,那種認為隻有人類才有權力或內在價值,而其他的動物僅僅在於它們是人類的資源,人類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在西方傳統的人本主義思想指導下,人的欲望不斷膨脹,致使森林遭到砍伐,環境受到汙染,那種“以人為中心”的思想忽視了生態問題,殊不知在道德個人主義當中已經播下了道德喪失的種子。《瓦爾登湖》體現的就是作者對非人類為中心的倫理道德的持久探索。梭羅再三強調非人類自然的內在價值,認為土撥鼠、樹木或湖泊都有其內在價值。他反對大規模地砍伐森林。他曾經哀歎道:“我第一次蕩舟於瓦爾登湖上時,周圍全是鬆樹和橡樹,高大、茂密,在一些小灣裏,葡萄藤爬過了水邊的樹,形成一個個涼亭,小船可以從它下麵悠然而過。形成湖濱的群山這麼陡,山上的樹木又是這麼高,你從西端望下來,湖濱就像是一個圓形劇場,可以上演一出森林劇。年輕的時候,我曾在湖麵漂浮,任憑和風吹拂,消磨時日。夏日的一個上午,我蕩舟來到湖心,仰麵躺在座位上,半睡半醒,似夢非夢,直到小船撞到了沙灘,我才清醒過來,於是我從座位上爬起來,看看命運將我推到了什麼樣的湖岸。那些日子裏,閑散是最迷人的產業,產量也最多。好多個清晨從我身邊悄然而過,就這樣,我寧願將一天當中最為寶貴的時光就此虛度;雖說我沒錢,但我卻富有陽光明媚的時刻和夏日時光,供我無限使用。我沒有將它們更多地消磨在工場中或教師的辦公桌上,對此我並不後悔。但是自從我離開湖濱後,伐木工人將樹木全都伐光了。在此後的數年裏,人們再也無法在森林小徑中漫步,也無法透過樹林,觀看湖景了。如果我的繆斯就此沉默,那也在情理之中。樹林都給砍光了,你還怎能指望鳥兒去唱歌呢?”這一點對強調經濟發展的中國而言應該有很強烈的警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