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從此桃李恨春風
下午三點十九分,於樹感到有些疲憊了,他啜了一口茶,將疲乏的目光轉向窗外斑駁的樹影——初秋在這座摩登的南方城市裏還未顯出它的威力,草木都還蔥鬱,氣溫也未轉涼,窗外偶爾還有鶯歌燕啼,街上的女子還裙袂搖曳。
於樹把目光轉回桌上的電子表——那是一個潔白簡潔的長方體,沒有任何裝飾,屏幕被數字占得滿滿的——它無疑是這間屋裏最嚴肅的物件之一,冷麵無私地守著自己的崗位,為它惜時如金的主人記錄著每一分鍾。
電子表上的數字由十九跳到二十時,於樹拿起桌上的電話,撥給他的前台助理:“請下一位進來吧。”
幾秒鍾後,他的年輕助理帶著一位女孩子進來了,助理恪盡職守地將女孩領進屋裏便自覺地退了出去,把門掩上了。
女孩在門口愣了幾秒,於樹抬頭看時,黑衣黑褲,黑色的棒球帽,黑色的墨鏡,黑色的口罩,捂得嚴實,仿佛一片烏雲遮住了晴天。
作為一個資深的見多識廣的心理谘詢師,於樹也算見慣不怪了——很多身份特殊或極沒有信任感和安全感的人,在谘詢初期總想如同蠶繭般將自己一層層包裹,但無論他們怎麼包裹,最終都要在於樹的開導和診療中慢慢卸下防備,將心中那些最不可見人的發黴的結掏出來,解開,洗淨,痊愈。
“請坐吧。”於樹打量了一眼黑衣女孩,雖然一身黑色,卻把腰束得很緊,無意中顯示出少女曼妙的身姿,衣領和口罩的銜接處露出一小截脖頸的皮膚,在枯燥黑色的映襯中格外具有新意,仿佛黑夜裏偶然流淌出的一縷月光,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放溫柔了些。
女孩坐下了,正對著他,墨鏡後麵的眼睛不知在看哪裏。
“方女士對吧,”於樹敏感地避開了“小姐”這種容易引起誤會的稱謂,畢竟來的都算是病人,誰知道他們的病灶在哪呢,“我已經看了您之前填的資料,”他下意識地翻開桌上的文件夾,“這上麵的信息不多,您隻是說您失眠很久了……但我這裏還是想具體了解一下您有什麼困惑或心結,以便更好地協助您恢複,您可以詳細說一下您的症狀嗎?”
“咳……”女孩清了一下嗓子,“我就是失眠很久了,睡不著,心情也不好。”她的嗓子有點沙啞。
“您有沒有什麼病史嗎?像是以前有沒有得過抑鬱症……”
“沒有,”女孩打斷了他,“我一直很健康,就是睡不著。”
“這樣啊,”於樹望著那深不見底的大墨鏡,“您可以嚐試一下早晨早點起,做一做體育鍛煉,睡前喝杯牛奶……”
“這還用你說?”女孩再一次打斷了於樹。
於樹咽了一下唾沫,這種情況他也見過不少,病人心情煩躁,對一切都心存不滿,雖然來谘詢診治,卻對心理醫生存在著極大的不信任,認為他們隨便動動嘴皮子聊聊天就能掙走大筆的錢。對這種病人,急不得,先要讓他們心情平靜下來,取得他們的信任,可緩治而不可急攻。
於樹微笑了一下:“方女士,您的資料上寫的聯係地址是成都,成都同樣也有心理谘詢室,您又何必千裏迢迢到上海來呢。”
“慕名而來。”女孩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