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彤道:“我看皇帝哥哥不是這種人,還是有些良心的。頂多不當官了唄,官有什麼好當的。”
“若能如你所願。我們縱馬江湖,粗衣淡飯,該是多好。可惜太難了——你是如何得罪了繁神侯府?他們這幾日又把你爹參加天地會的事拿出來了。”
“什麼,天地會?不是案子已經結了嗎?”
“本來就算衝著我的麵子,此案也已不會再起波瀾。福建那邊,朝廷的官員自然不敢去碰,靖南王府好歹沾著親戚也沒有道理去做此事,十三衙門已被買通,且第一次不上奏按官場成例就不可能再次上奏,否則不按時啟奏就算瀆職了。但繁神侯不知為何卻盯上了這件事,派了他在福建的學生們,又把嶽父入會的行徑奏了天子,還一日三本地參。這個事情就麻煩了。”
林芷彤昂著頭道:“入了就入了,都坐了這麼多天牢了,還要怎麼著?一不偷,二不搶的。”
“若真是偷和搶倒好辦了。朝廷眼裏,為了錢的事,那就都是小事,若嶽父貪錢出了點事,那非但沒事,還會被官員當成自己人。就怕不為了錢折騰的,朝廷不知你為了什麼,就覺得你所圖者大了。這才叫十分危險。而且這個天地會確實也有問題,本來隻是一群賣私鹽、走江湖的,跟著些假和尚、落第的秀才結社自保,偶爾罵罵朝廷的娘,雖說犯禁,也不算大事。可近來他們居然在福建立了個朱三太子,跟著鄭經的人到處鬧起來。這一下子問題就複雜了。去年京城就鬧過一起假朱三太子事件,雖然被鎮壓,但在京畿之地,也弄得滿城風雨。皇上最恨這個了。”
“朱三太子?有這人嗎?我在福建這麼多年,怎麼從未聽說過。”
“人是真是假,也沒多大分別。關鍵是有這樣一個符號,能引來很多對滿清不滿的遺老遺少。你要知道,漢人裏麵是不缺人才的,就算一個鄉村都不缺。朱明皇朝畢竟存續了幾百年,還是能召來些對天潢貴胄五體投地的人的。這裏也不會缺謀臣、勇士。”
林芷彤有些擔憂道:“那爹又會被抓起來,我不在身邊,娘怎麼辦?”
耿聚忠道:“這倒暫時不會,福建都不知道如今算誰的地盤。你爹身上背著少林大俠、太師嶽父、王府親戚、天地會弟子這麼多招牌,如今城頭變幻大王旗的,誰又好去捅你爹這個馬蜂窩。倒是我——很可能要消失一段時間了。”
林芷彤道:“為什麼?”
耿聚忠道:“反賊之弟,逆黨之婿,妻妾破壞滿漢一家,搗亂繁神侯府。哪一條都夠了。”
林芷彤抓緊耿聚忠道:“你會被抓進牢裏?他們不會打你吧?”
耿聚忠一歎道:“看三藩之戰怎麼打。若主要對付吳三桂,懷柔耿精忠,以離間三藩,我的日子倒不會難過。若朝廷贏了大戰,康熙是個念舊情的人,也不會拿我怎麼樣,多半還要官複原職,以示胸懷。怕就怕朝廷輸了,那我就必死無疑了。如今戰場形勢難料,皇上以懷柔耿、尚兩家為策。我估計暫時會是軟禁。昨日萬歲已經暗示我告病一段時間了,很可能過些日子,就會被十三衙門帶走。一邊歇息,一邊治療身體。”
林芷彤道:“奶奶的。我也要關在一起。”
耿聚忠道:“有妻如此,夫複何求?但這就是我要囑咐你的話了,你千萬別衝動。你有功夫,又是女流。隻要他們還沒有下狠手對付我,看管你也不會太嚴,你自然可以脫身。脫身後不必留在京城,直接回福建也好,浪跡江湖也罷,但萬不可去救人,或當皇帝真是你哥哥,硬闖皇宮——這兒不是草莽,講的不是這套規矩。我坐在一品大員位子上,本就是無奈,是生是死沒什麼好說的,況且活的可能還大些。你照顧好自己,我就沒有了遺憾,這一輩子,最記得就是百花湖一醉。你要犯傻,可能害死自己不說,也讓相公沒了退路。這個,你必須明白。”
林芷彤想了想道:“好的。隻要皇帝不殺你,我就不去救。若要殺你,我就去拚一場。”
“好的。你就過來陪我死吧。若到時又怕了,就趕忙逃。千萬不要勉強。”
“明白。我都有些後悔得罪那姓顏的了,其實我隻要裝得跟其他夫人一樣,吃人飯不說人話,可能就沒有這麼多事了。”
“你要是八麵玲瓏,我就不想要你了。”說完把林芷彤推倒。
林芷彤道:“小心點,我有身孕了。”
耿聚忠張大了眼睛,眼珠子放出光芒來。小心翼翼地把林芷彤捧在手心,圍著床轉了個圈。道:“老天待我不薄。你一定要逃出去,哪怕我被斬了,也不要來救。”說完眼淚就流了下來。
林芷彤猶豫了很久,咬咬牙道:“聚忠,這孩子不是你的。”
聚忠的臉冰凍地如一朵菊花,半晌,沒頭沒腦地說了句:“以後的日子,多喝點湯,少練些拳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