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官家對老張真是沒話說,怕中年喪妻的老師可別再晚年喪子,又讓人從捧日軍調了一營騎兵保護張慶,確保萬無一失,這營禁軍的指揮使被曹家搶去了,這明擺著是跑個腿混功勞的差事,指揮使是曹家的一個旁支子弟,名字叫曹虎,是個楞小子,這事大夥都懂,也就沒人反對了。
劉四和大牛兩兄弟來頭很大,良家子投軍,在楊大帥手下跟遼人廝殺了十年,年前才調入東京捧日軍,在軍中提起來都要誇一身好漢子。
這次官家要派人來西北,張老相公舍了臉麵指名道姓要了二人,就是看中了二人一身本事,雖然沒親自見二人,卻派了管家跟二人說了,幫張慶走這一趟,保護好他安全,回去後願在軍中,保劉四升指揮使,願解甲歸田,回老家給安排個縣尉巡檢的官職。老相公明顯跟兒子有交代,所以劉四在西路軍裏麵子很大。
至於木子,軍中文書隻有一句話。木子,東京良家子效用,年二十,攜馬一匹。
意思是名字叫木子,二十歲東京人,投軍的時候有一匹馬,除此之外文書上什麼都沒有。
這當然不是正常文書,問題是整個西路軍就不是什麼正常軍隊,木子明顯是張老相公的某個管家從大街上招的臨時工,京城禁軍中缺額嚴重,老相公為了兒子也算盡心,大街上拉了個有馬的也塞了進來,多個人多份力量嘛,反正回去以後給錢各回各家,無所謂了。
木子聽完有點懵逼,清清端了碗麵放下,又扭頭出去了。
看著默默吃麵的木子,劉四很愧疚,木子為了救他被人捶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劉四懷疑連木子這個名字是不是真的都不一定,回去後讓他去哪?死了讓他埋哪?一個人連姓氏名誰,家在哪祖墳在哪都不知道了,真是慘到家了。
“木子……”,劉四叫了一聲,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木子抬頭看著劉四笑了一下叫了一聲:“四哥”,劉四一愣,高興的答道“哎!”。
木子繼續道:“四哥將來交了差事要在軍中還是回鄉?”劉四道“我和大牛商量,等交了差就回密州老家過活”。
木子輕笑道:“在京裏做個指揮使也是個處處受氣的兵頭子,回去做個縣尉可是鄉裏一霸啊,到時把我也帶上吧,我去密州靠著四哥欺男霸女去”。
劉四猛的站起來激動的道:“好!我等兄弟一同回去,有我劉四一天,絕不讓兄弟受半點委屈!”。
木子因為救他受傷讓他寢食難安,現在木子主動提出要投靠他,劉四很高興。
大牛旁邊嚷嚷道:“以前木子你是個悶葫蘆,平日裏也不與人交往,沒想到挨了一錘子反倒變得好了,甚好!甚好!等回了密州,我等兄弟每日裏喝酒快活!”
三個人又說了會閑話,劉四和大牛便回去了,臨走的時候劉四對木子說道:“木子你且安心養傷,我已讓顧良和猴子安排了牛車,白天行軍你和侍女乘車便是”。
木子謝了,又道:“四哥幫忙打聽下清清的事,畢竟是身邊人”。劉四點頭答應,帶大牛走了。
劉四到了外麵,顧良和清清都站在帳篷外麵,連忙見禮。把二人叫到一邊,劉四沉聲說道:“你二人以後專心侍奉我木子兄弟,等回京了我自有計較,若有懈怠,休怪我劉四不好相與!”說罷跟大牛回營了。
顧良是京城應召的雜役,身材瘦小,生的細皮嫩肉模樣還挺俊俏,剛開始的時候沒少挨欺負,要不是劉四給他撐腰,這小子早被哪個髒貨給禍害了,所以對劉四很是感激。劉四讓他伺候木子,他若不盡心,這西行路還長著呢,劉四隨便就能把他捏死。
至於清清,身契還在大帥那裏呢,本身就是大帥送給劉四的人,若是惹的劉四不高興了,下場更慘。
看著受驚鵪鶉一樣的二人,木子不禁苦笑,輕聲安慰道:“你們不用害怕,四哥嚇唬你們的”。
二人嘴上答應,害怕的表情卻絲毫未減,劉四是跟遼人廝殺了十年的好漢,沉著臉說話真的是一身殺氣。而且他跟大帥也是能說得上話的,禁軍營名義上的指揮使是曹虎,可所有人都知道,真正說了算的人就是劉四,曹虎沒臉沒皮的一口一個四哥的叫,所有人都看在眼裏。
顧良收拾一下退出去了,小帳篷兩邊幾十步各有兩頂帳篷,一頂睡著九個禁軍,是木子的手下弟兄,木子是禁軍隊正,受傷之前木子也睡在那裏。另一頂裏是十個雜役,顧良也是雜役之一。
清清小心的看了木子一眼,看他沒什麼反應,就輕手輕腳的把一套舊被褥鋪到地上,鑽進去蜷縮著一動不動,木子看了一眼受傷小貓一樣的清清,無聲歎了口氣。
似乎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不幸,廝殺了十年卻還隻是個小都頭的劉四和大牛。小心翼翼努力活著的顧良。身世可憐的清清。
還有木子,一個四十歲的老男人,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卻知道自己恐怕回不去了,要睡著的時候他忍不住罵了一句:“這是一錘子買賣啊,真特麼的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