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什麼讚揚。我把該講的都講了,讓我親筆寫材料揭發自己的丈夫,對不起,我真的沒有那麼高的覺悟。我們畢竟是十幾年的夫妻,無論他犯了什麼罪,無論我說得多麼冠冕堂皇,都無法改變我們是夫妻的事實。我不會因為他落難就跟著落井下石。至於政府如何懲治他,那是政府的事,我對他所做的一切早已理解並原諒了。”
師章瑤說這些話時,完全是一副從容不迫的神情。田副書記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師章瑤突然站起身說道:“田副書記,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我下午還有課。”
“那好吧。該說的我都說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能夠理解。你安心工作吧,要相信領導還是很重視你關心你的。”田副書記站起身,很牽強地笑了笑說。
師章瑤低著頭盡快離開A大紀委辦公室。她不知道自己剛才是如何把狂跳的心鎮住的。
她萬萬沒有料到高家寬會讓事情朝這個極具破壞性的方向發展。她有些抱怨夏之濱出的主意。如果事發時自己能親自去給高仕坤吊唁並借此安慰一下他的母親,給他們帶上已籌好的二十萬元,他們家人一定會看在自己虔誠和善良的份兒上,不會采取如此過激的行動。現在一切都無可挽回了。一旦紀委介入,事情將會被徹查清楚,丈夫當不了校長事小,遣回原籍恢複農民身份這點他本人根本無法接受。還有他的哥哥以及派出所的相關人員都將受到牽連,輕則被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重則還要判刑。
師章瑤現在最最憎恨的人不是丈夫也不是高家寬,她覺得這一切禍端都是因自己而起。如果她當初心狠點不去看望高仕坤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該吃吃該喝喝,心平氣和地銷毀掉日記本以及所有的秘密,心安理得地做著校長夫人,哪來今天的災難和惆悵?
她恨自己心軟麵善,恨自己沒能為孩子著想,橫下心,把所有的事獨自扛下爛在肚裏帶進棺材。如今丈夫大禍臨頭,一家人跟著遭殃,自己受罪也是活該。這叫咎由自取。
師章瑤騎在自行車上一路飛蹬,她越想越生自己的氣。一想到事業蒸蒸日上的丈夫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她的心像被錐子錐過似的一陣鑽心的疼痛。她現在反倒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丈夫。她恨不得立即撲進他懷裏,給他綿綿的愛,對他釋放熾烈的情,她要告訴他,即使他一無所有,成了農民,她依然要做他最溫柔最賢淑的妻子。
師章瑤想到此事此景時,竟被自己感動得流淚了。
車輪在飛,歸心似箭。手未揭開門簾,心已匍匐在丈夫麵前。
師章瑤怎麼也沒想到,當她將自己如何得知日記本的詳情告訴他,當她說到兩次探望高仕坤並被其姐夫高家寬懷疑暗自跟蹤她時,丈夫回饋給她的是一陣陌生而又冰冷的沉默。
她看到他的臉由青變紫再由紫變白,兩鬢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從皮膚下暴漲出來,他的眼睛裏燃燒著憤怒的火苗,他的拳頭緊緊地攥著,似乎要把聽到的事實捏成碎末。
“驍騎,你怎麼啦?你在生我的氣,是嗎?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可我們現在隻能麵對現實。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我現在真後悔當初沒早點告訴你實情。我知道你很自尊,我怕你知情後因無法麵對我而遠離我。都怪我自以為是……”
“你給我住嘴。滾開!賤人!”師章瑤正在溫軟剖析自己的內心,鍾驍騎卻張開憤怒的嘴巴,狠狠地伸出右手,指著她怒吼道。
“你在罵我?”師章瑤的腦子像炸開的彈片,劈裏啪啦亂響,她下意識地反問道。
鍾驍騎用仇視的眼睛直逼她的臉:“你這個賤女人!誰讓你去見那個人了?你以為你是誰?救世主嗎?為什麼要揭開我的傷疤?你想毀我前途要我的命,是吧?你是想把我整死然後與那個野男人出國圓夢,是吧?你這個狠毒的女人,災星、倒黴鬼!我這輩子怎麼會栽在你的手裏?”鍾驍騎把一堆碎石般的話惡狠狠地擲向師章瑤後奪門而去。
師章瑤雙腿失去了知覺,那根繃在她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被鍾驍騎一把拽斷。
她的情緒完全失控,淚水泛著絕望的光模糊了她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