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1 / 1)

序言

悶熱的城市終於下起了雨。風雨搖撼著這座城市,閃電頻繁地撕裂夜空,寬大的客廳忽明忽暗,他滴血的身影忽隱忽現,像是有魔鬼在眨著眼睛欣賞這幕血腥的殺戮。

殺戮已經終結,刀刃上的鮮血在閃電的映照下散發出幽暗的光芒。他坐在血泊中,感覺到鮮血已經浸透了褲子,濕漉漉地粘著皮膚,似乎想往肉裏鑽。妻子的屍體倒掛在沙發靠上,像一件她很多年前穿過的舊大衣,包裹著縮成一團的女兒的屍體。他很難想象,妻子和女兒瘦弱的身體裏竟儲存有這麼多的鮮血,淩亂的客廳簡直像是海難過後的血腥的大海。

“我說過我今天晚上會死,你們為什麼不相信?”他的臉上毫無表情,嘴唇也不曾動,那聲音似乎從他身體的某個部位發出,“報紙上說的明明白白,你們為什麼看不到?地獄已經給我下了通知,你們為什麼說我是神經病?”

他掙紮著要從地上站起來,手掌在血泊中滑了一下,仰麵摔倒。他疑惑地把手指伸到眼前,沒有閃電,眼前一片漆黑。他把食指伸到嘴裏,使勁吮了一下,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彌散開來。一道閃電,他看見了自己血淋漓的五根手指。

他嗬嗬嗬地喘著氣,歪歪斜斜地站起來。

“現在,你們相信了吧?今天晚上,我肯定會死的。哦,你們已經死了,看不到了。沒關係,咱們一塊兒到地獄裏去。”

他的腳在鋪滿汙血的地板上吱吱地滑動著,一步步挪到電視櫃前,血腥的手在電視機上劃出五道刺目的血痕,手指碰觸到了電視開關,電視啪的打開了,於是血腥撲鼻的屠場裏響起了歡快的音樂。他從櫃子裏取出一條長繩,在音樂中,他像一具被無形的細線牽引的木偶,癡呆然而麻利地搬過一把椅子放在客廳中央,然後登上椅子,把繩索穿過天花板上固定吊燈的鋼筋環,把繩索一頭結成了一圈活扣套環。

突然,電視的屏幕鮮亮地閃動了起來,女主持人悅耳的聲音說道:

“觀眾朋友們,這裏是新聞大家談。我是主持人朗月。一個多月來,在我市傳得沸沸揚揚的多宗同名死亡案目前有了新的突破。在今天的節目裏,我們邀請到了市刑偵大隊副隊長傅傑警官、商城大學年輕的社會心理學專家呂笙南博士和《商城都市報》新聞部副主任周庭君先生……”

他疑惑地注視著電視,忽然嗬嗬笑了起來,他跳下椅子,把椅子放好,然後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麵看起了電視:

——傅傑:我們公安部門經過這段時間的偵查,現在可以確定這多起死亡案件彼此間沒有必然的聯係,均為孤立的偶發性案件,至於為什麼都是同名的人自殺,目前正在偵查……

——周庭君:對對,我們注意到市麵的傳聞中說,每個案發現場都發現有咱們《商城都市報》,所以這些案件都有聯係。還說報紙上附帶著一種詛咒。這是一種很不科學、很不負責任的流言。本報發行量一百多萬份,本市人口四百多萬,也就是說商都市每四個人手裏就有一份,或者說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一份。這就消解它的偶然性而成為共同特征。就像有人說案發現場都有一雙死者的皮鞋,我們是否會說隻要穿皮鞋的人就會發生這種離奇的命案呢……

——呂笙南:周主任說得很對。在現代城市中,由於人口的密集和居住環境的相似,人們在心理上彼此疏離的同時,卻在生活中更加貼近。因此個人的異常很容易在他人的印象中放大,造成普遍的焦慮感。當他人遭到不幸時,人們擔心和他生存環境相同的自己是否也會遭遇這種不幸。正是出於這種心理,一旦連環的異常事件發生,人們便往往病態地卻猜測它們的共同性,來分析自己是否會被牽連。因此,和自己名字相同的人死亡,就會在自己內心中形成一種極度的焦慮感……

他的牙齒突然緊緊地咬在了一起,憤怒地站起來,抬腿一踢,椅子吱的滑到了門邊,咣的一聲響。他轉頭望望椅子,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吼聲,似乎在笑,將椅子拉了回來,然後他一步步走向絞索。

他兩手拉著活套,血紅的眼睛最後一次掃視著自己的家,喉結急劇地滾動,眼淚不可遏製地噴湧而出。朦朧的淚光裏,他看見了那份攤在沙發靠上的報紙,他騰出一隻手抓過來,在電視屏幕變幻著的光線裏,報紙上的字跡又一次在他眼前閃過。他喉嚨裏湧出了野獸般的癡笑:“我真的在今天晚上死去了。你贏了。”

笑聲中,他一頭紮進了手裏的活套裏,手一鬆,笑聲猛然被切斷,他的身體騰的墜了下去……

那份報紙飄飄揚揚地落在了血泊中……

瀕死的本能使他手腳舞動,開始無助地掙紮,凶手與被害者糾纏在一起,在半空中旋轉、飛舞。在他飛舞的影子裏,電視屏幕上生動的解說仍在進行,瀕死者仍舊在掙紮,他痙攣的手臂似乎想抓向電視屏幕,卻隻是搖蕩起一團恐怖亂影,在對麵的牆壁上猙獰地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