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個星期,杜小鬆趕南山遊樂場乘坐了六趟過山車,刻意選中同一時間同一節車廂,然而第一次俯衝時的夢境再也沒有出現過。漸漸他意識到自己荒唐可笑,不過就是尋常一夢而已,從沒聽說過有人在不同天日重返同一個夢境。哪怕睡同一張床,穿同樣的衣服,醞釀同一種心緒。
這個夢到此完結,無厘頭的片段不可能再次延續。
百無聊賴的暑假還在繼續,無憂角已經息業,哥哥暑期入讀的七家培訓機構,已經向杜小鬆付完所有的續讀獎金和招生提成,離購房的目標相差甚遠,剩下的日子不可能閑著。
一連兩天四處遊蕩,尋找商機,發現不少,感覺收益不大,不值得嚐試,最後被一一否決。
“臭流氓!”
第三天從市中心乘公交車返回,三人間隔之外一個衣著入時的阿姨轉身大罵,推開身後緊貼自己的大叔。
大叔一臉無辜道:“你罵誰?”
“罵的就是你,老流氓!”阿姨說罷,朝大叔一耳光。
大叔眼明手快,當空捏住阿姨的手腕,兩人轉而開始互相抓扯。阿姨滿腔屈辱,有理難辯,對大叔使出九陰白骨爪。大叔自稱清白,惱羞成怒,對阿姨回以五毒連環掌。
最後阿姨慘敗,抱頭呼救,周圍人一聲不吭,退而觀望。大叔得理不饒人,欲再次施暴,杜小鬆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叔瞬間僵凍,齜牙咧嘴呆著一動不動。
阿姨一刻犯疑,很快醒悟,感覺天賜良機,扯住大叔的頭發就是一頓貓抓臉。
周圍的乘客對大叔之前的行為似乎早已明察秋毫,見其處於下風,而且沒有同夥,衝上來一氣黑拳暗腳。可憐地上的大叔打死不肯動彈,直到被眾人踹下車去,還保持著剛才僵凍的姿勢和表情。
杜小鬆異常舒爽,聯想無憂角,猛生一條見義勇為的財路。不過細細一想,這事不易碰見,不可能守株待兔。關鍵很難操作,如果行動之前跟受害者開價,別人還以為自己和壞人是一夥。
四站路後,周圍的乘客流水換新,一個尖嘴猴腮的青年在杜小鬆眼皮子底下,用刀片劃開一個女子的挎包。
杜小鬆很少坐公交,第一次親眼目睹,對扒手的手法產生強烈的好奇,當完全看清他膽大心細的活計,待鑷子從女子包裏夾出兩張紅票子,瞪眼一恨,將其蠢蠢定住。
女子無意間回頭,驀然醒悟,大喊抓扒手,可是前後明顯有好幾個同夥,乘客隻得忍氣吞聲,袖手旁觀。
一旁杜小鬆另有遐想。設想有一種魔力,能夠消散眾人,僅僅留下他們包裏兜裏的錢。那麼最後的景象將是一車密密麻麻,成疊成卷懸浮在半空的鈔票,靜等他唾手收獲。
當然,杜小鬆絕不會當扒手,盡管他擁有更簡單直接的手法達到這一目的。
日近西山,杜小鬆噴泉廣場下車,無意間碰見盤腿坐在月台上的犀利哥,這位頭發電擊般豎立的殘障乞丐正衝他傻笑。
印象中犀利哥出現在石板巷周邊的曆史比自己還早,小時候跟巷子裏的孩子們經常追他扔石頭,還搶了他盛錢的洋瓷碗,砸在地上聽它嚓嚓炸響,當時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那種聲音很爽,而且一響就是半天。
後來杜小鬆長大,似乎良心發現,隻要兜裏有鋼鏰或者零鈔,每次遇見他總習慣往洋瓷碗裏丟。
多年過去,洋瓷碗還是同一個,扔進去的麵值逐漸變大。有時忘了揣零錢,隨便五元十元圖個順手。
這次往左兜一掏,摸出來又是一張十元,忘了剛才坐公交的散錢在右兜裏,算他狗屎運氣好。
犀利哥眼球全白,雙目失明,但是耳朵相當敏銳,看他表情似乎能憑鈔票的細微聲響辨別出不同的麵值。
咯咯咯。犀利哥傻笑,喉嚨發出哽咽的抽動聲,轉身指向廣場。杜小鬆抬頭一看,除了一群頭發五顏六色的街頭小青年在高低不平的花台間飛躥,跟往常別無異樣。
杜大鬆感覺犀利哥不像在跟自己說話,轉身離開,直奔三十米外的人行橫道,等待綠燈通行。
咯咯咯。杜小鬆身前傳來哽咽的抽動聲,低頭一看,竟是犀利哥,正抬頭對他傻笑,手仍舊不停地指點著廣場。
“我已經給你錢了。”杜小鬆不滿道。
“@。”犀利哥搖搖頭,一個勁點戳廣場。
杜小鬆莫名其妙,曆來對犀利哥連正眼也沒瞧過,更不消說說話。想必見自己大方,死磨爛纏想多要錢,警告道:“別纏我,不然下次不給你錢了。”
此時人行道紅燈變綠,杜小鬆繞開犀利哥,不料犀利哥伸手攔住他的去路。大庭廣眾之下,杜小鬆不想與一個乞丐糾纏,怒目一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