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道路順暢多了,幾人有說有笑的,沒有了去時的凝重氣氛。雲子曦問雲子明:“你和傻蛋分開後去了哪裏?”雲子明還是之前的樣子,不怎麼說話,自己的事情,別人問都不說。隻是抱著小亦依笑而不語。王子軒不問,心中明白,分開後一定有一段艱難之事。
很快很快,不到一天的工夫,雲子明等人出了白骨林,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出了白骨林就沒有那麼多的蛇蟲鼠蟻了,相對安全很多,不用時時刻刻的擔心有意外發生。繃緊的繩索突然鬆了下來,疲憊擁上身體,飯也沒吃多少,紛紛找個席子睡下了。
雲子明是最早醒來的,嘴巴幹的很,依稀記得井口的位置,摸著黑,跌跌撞撞走出屋子,來到井邊,打上水,仰頭喝上幾口。正看到王子軒倚在樹杈上,嘴角叼著一根茅草,望著東邊略微發白的天空。
雲子明一躍跳到王子軒背麵的樹杈上。王子軒道:“不睡了?”雲子明歎口氣,道:“好多年了,醒了就睡不著。”王子軒道:“我也這樣。”雲子明感歎道:“我說你怎麼比之前瘦了這麼多呀!”
王子軒轉移話題:“子曦嫁給京語了。”雲子明道:“之前嚴華就告訴我了。為了這事和她吵了次嘴。她生活不錯,比之前胖了,白了。”王子軒吐出嘴中的茅草,笑道:“你還真猜不到白京語家中什麼情況。”雲子明道:“你別繞彎子,要說就說。”王子軒笑道:“你還是老樣子。這些年我在外的所有花銷基本上都是他一個人供給的。一開始我還不好意思,拒絕他,後來子曦告訴我,他家掌握著整個金之國南北的貨物交往。”
雲子明道:“想不到你也會變得這麼利益。”王子軒反駁道:“我沒有變,隻是更加適應這個世界了。什麼叫我也變得這麼利益?”雲子明反問道:“子曦難道不是偏心嗎?”王子軒茫然:“什麼?”雲子明陳詞道:“難道不是她隻喜歡小兒子,不喜歡大女兒?”王子軒問:“誰說的?”雲子明道:“這還用說,看樣子不就知道了。”王子軒真沒注意過這些事。
雲子明問:“你今後有什麼打算?”王子軒尚未答,便聽見嚴華的聲音:“你們在這裏,快下來。”二人下樹,詢問原因。嚴華道:“京語來信了。隻有兩個字:速歸。寫的是你的名字。”看著王子軒。雲子明問:“沒說是什麼事嗎?”嚴華搖搖頭,王子軒道:“我上山看看道是非回來沒,即使沒有回來給他們當家的說一聲。你們收拾收拾就走,回來我追你們。”二人同意,王子軒消失在潮濕的晨氣中。
嚴華回屋告訴雲子曦,雲子明給假和尚說了一下,假和尚說:“他們沒在山上,我都忘了。”話畢,從長袖中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給雲子明,道:“這是年前的了,說等你恢複了,給你或者子軒看。”雲子明拆開信,看後,臉色蒼白。雲子明出了房門。小荷見雲子明身子顫抖,問。雲子明說:“要變天了。”
錢金銀之所以被水之國追捕,是因為水之國與木之國達成了同盟。水之國不再阻撓木之國進攻空訶鎮,與此同時,木之國不再阻止水之國進攻三川鎮,雙方互不幹擾。水之國便加快了進攻三川鎮的步伐。錢金銀本是道是非的哥哥,護妹心切,一封書信發出,不幸被扣。錢金銀知道什麼罪過,最輕也是個通敵叛國。於是,逃了出來,經雲子明等人的搭救,順利的見到了道是非。同道是非一講才知道,道是非並不是為火之國辦事的人,隻是在三川山生活,靠著山中的土地,種莊稼,過日子,還不用交稅。過了幾日,錢金銀傷情加重,道是非陪同他外出看病,不日身亡。回來時打聽到木之國進軍空訶鎮,給假和尚留下一封信,去空訶鎮幫助青雲派了。
眾人前往空訶鎮。
距離到達空訶鎮還有一天的時間。小荷單獨把雲子明叫了過來,說道:“在我們這次出來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這麼一天。”雲子明不明,心中感到一絲不安,拉住小荷的手:“你說什麼呢?”小荷沒有甩開,道:“你聽我說完他,你心中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和杜彩蓮長得一模一樣吧!”雲子明道:“你今天怎麼了?子曦沒找過你呀!”小荷淡淡道:“不管將來怎麼樣,這些事情早晚都要告訴你,不然始終是一塊石頭。”雲子明道:“你不是在沙城的時候給我說過嗎?”
“杜彩蓮是我姐姐,我們是同胎姐妹,我們都是水之國的公主,我們的命運卻不同。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在中山國!我過繼給了我姑媽。我姑媽你知道的。”雲子明不解,一般過繼都是過繼男孩子,哪有過繼女孩子的?一般過繼的孩子都是同宗族的,哪有外姓的?小荷沒有說,雲子明也沒有問。
“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新成大會上,那時候我頂替的是我姐,我也就是那時候喜歡上你的。”雲子明道:“我還說呢!當時怎麼感覺你有些奇怪呢?你姐那時候怎麼了?”小荷道:“她受了傷,我父王寫信給我姑媽,讓我替她參加大會。”
“我當時特別羨慕我姐,能有你,誰知道請你去水之國險些讓你送了命。”雲子明好像想到了什麼。“我聽說我姐要嫁到火之國,我去找你的消息,音信全無。沒曾想到會在沙城遇到你。”雲子明突然明白了元典口中的人命。又聽小荷道:“看到當時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不適合在官場混,不懂得其中的規則,我勸你離開那裏。我們不再有任何聯係,老天捉弄人,又讓我在蝦流中遇見你。”
雲子明笑道:“要不說我們有緣分嗎!”小荷道:“你也會耍貧嘴了,這是本來的你,之前隻是半個你。我不喜歡現在的你,我們的緣分就到這裏了。”雲子明正色道:“你說什麼呢?”小荷道:“這十幾天下來,我也努力了,我發現和你們一起生活真的不習慣。你也有妻,我又何必再插一腳!明天把你們送到空訶,我們就此分別。你回你的漢良,我去我的淩陽。”
雲子明嚴厲道:“不習慣可以適應,你要是敢跑,我把你的腿打斷。”小荷聽見他這種不講理的話又氣又笑,冷冷道:“這麼多年下來了,你應該了解我的脾氣,我說走就一定會走的。”說完摔門出去了。
雲子明隨手抓了個不知什麼東西,使盡全力摔了出去,吼:“走了就別回來。”這一聲沒嚇到小荷,倒是嚇到鄰艙的雲子曦了,雲子曦也吼了一嗓子:“發什麼神經呀!”在船頭的王子軒先是看到小荷跑出來,又聽見雲子明發火,正要走過去,見嚴華拉回了雲子曦。
王子軒走進雲子明的屋中,席地而坐,笑道“你還是這種暴脾氣,就不能改改。”雲子明說理:“你說說,你說說,她要走。”王子軒笑道:“你和她一起走不就好了。好好哄哄,有什麼大不了的。”雲子明道:“白京語這邊有事,嚴華這邊我怎麼交待。”王子軒道:“這就是了,她有她的家,她的家人,她的事情。總不能兩壇子酸菜倒一起捂臭了吧!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不可能所有人都圍著你一個人轉。”
第二天小荷乘船走了,沒有和任何人告別。
自打下了船。雲子曦悶悶不樂,不知怎麼的,心裏老是感覺堵得慌,又說不出什麼原因來,隻能抱緊小亦山。雲子明抱著小亦依,道:“你又不是沒見過死人,至於這樣嗎?”嚴華撇了他一眼。原來他們剛下船,走出沒一裏路,一塊石頭上倒著一個死人。身上隻穿著一個單片兒,看得出肋骨,不知是餓死還是凍死。不光如此,還有一隻野狗在吃他的腿骨。看到這一幕,雲子曦和王子軒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王子軒說了句:“趕緊走吧!”
還未進空訶鎮,雲子明等人被一隊士兵發現,進行盤問。雲子明當場就要發作,嚴華壓住了他。王子軒賠笑道:“幾位軍爺好,我們隻是逃難的人,現在聽說鎮上安穩了,我們正好回家。”這一隊士兵的頭領見他們又是婦女,又是孩子的,放行了。越靠近鎮子盤查的士兵越多,好在沒多大的麻煩,都放行了。
天灰蒙蒙,時不時吹來一陣黃風。單衣老嫗呆呆地坐在冷石上,抱著不足周歲的小孫子,看著一隊隊士兵有說有笑的走過去。黃風掃過,天,日複一日,地,年複一年。塵沙動無聲,世事的滄桑,盡是無助無言。
古道混江凝鐵,三萬裏長風烈。都是正青鬆,不見豔花和樂。生劣,生劣,鬆與我朝天燁。
到了嬌柔的住處,看見門口有兩名士兵把守,四周還有五六隊人巡邏。雲子曦沒好氣道:“讓他們占領了。”嚴華略有所思,道:“不像。一,此處不是鎮中心,無關樞紐。二,離府衙較遠,又不是豪宅闊院,誰會占領這種毛坯房?”
王子軒笑了笑,好像已經知道始末了,走過去,笑道:“老哥!麻煩您給通報一聲,說王子軒回來了。”笑著送進幾個銅板。雲子明道:“這是怎麼了?”王子軒道:“前幾天,我收到消息,她表哥(指著雲子曦)率軍援助空訶候。看樣子,看這樣子,應該是到了,反敗了木軍。”
士兵回來後,讓王子軒等人進去。王子軒見到了嬌柔,放下了心,這些年王子軒感覺特別愧對她們母子,現在她們平安無事,皆大歡喜。雲子曦和嚴華留在這裏。雲子明和王子軒上了縹緲山。
雲子明和王子軒上山很快,不到一個時辰,翻過了三座小山,來到了縹緲主峰,又走了一個時辰,到了山頂。見到莊院,殘磚敗瓦。試想七年前有幾人能攻上山來。王子軒通了名姓,有人前去通報,不多時請進屋中。
分賓主落座。為首者於中山,次之周平亮、雲子明、王子軒、空訶候的世子汪益冕、金之國幹參謀、道是非、趙京之。首先於中山感謝雲子明、王子軒能夠趕來援助,客氣幾句。然後說明戰爭的原由,表達出他們對此戰的決心,以及未來的發展方向。雲子明越聽越帶勁,好像找到了生命的動力。王子軒越聽越惡心,感覺這些都是假的,沒有什麼實際意義。有現在這個時間,多做些實事多好,搬個磚,運個石頭,補個牆,防止死灰複燃,總比在這裏吹捧好。
王子軒聽得不高興了,借口內急,走了。王子軒知道了戰爭的原由。木之國攻打空訶鎮是為了以此跳板,進攻中山國,再兵分兩路,水淹蘑菇長裏,從而切斷金之國南北的聯係,再一舉拿下金之國。王子軒感覺這一切都在金之國掌權者的算計之內,平白無故得到空訶,還落了一個好名聲,再以援助中山為由一舉消滅木軍主力。王子軒一笑了之,去找白京語。
兩圈下來,沒有看到他,卻看到了王成和,在寒風中修煉禦術。王子軒走過去,道:“你小子也有努力刻苦的時候?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王成和停下來,道:“我拜你為師,你教我吧!我要報仇。”
王子軒感覺出了不對,問之。王成和道:“我爹我娘讓木軍殺害了,我要給他們報仇,滅了木之國。”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王子軒真沒想到。以他們夫妻二人的本領在戰爭中都沒能活下來,天底下有幾人能在戰爭中存活?突然想到了白京語,又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王子軒呆住了。
於中山謝完諸人。周平亮拉住雲子明,告訴他白京語去世的消息。雲子明大怒,卻也無處發泄。周平亮問他怎麼處理。雲子明不知,遂找王子軒商議。王子軒抱頭痛思,見周平亮與雲子明來,共商討,同下山告訴雲子曦。
下山後,先告訴嚴華,之後一同進了雲子曦的屋中,雲子曦見到了周平亮,笑道:“你怎麼也在這裏?”又見他們一臉凝重的樣子,問:“你們這是都怎麼了?”嚴華讓依慈領三個孩子出去玩,拉住雲子曦的手,說道:“有的人二十歲就死了,隻是六十歲入的土,有的十八歲入的土,卻活了幾千年。”
雲子曦見屋裏人多,點上燈,道:“說這些幹啥?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爹老早就給我說煩了。”嚴華道:“小曦,京語死了。”
雲子曦手中的燈“啪”得一聲落地,眼前一片漆黑,腿沒了知覺。眾人扶起。雲子曦大哭。問其屍首,不知蹤跡。
長夜漫漫,無人能眠,月再明再圓,心能圓?
這是雲子曦第一次靜靜的思考,沒有了頑童的心聲,沒有了孩童的哭鬧。雲子曦是一個堅強的人,丈夫死了,她很傷心,也很痛苦,生活還要繼續走下去。不光為了孩子,也為了自己,人生不能頹廢下去了。頹廢的人生是舒適的,沒有希望與光明。她在為今後的生活作打算,做規劃。這就是生活,有意想不到,也有不順心,時間長了是枯燥無味。一切都源於未知與平凡。
王子軒懶懶散散走過來,坐在雲子曦邊上,解下酒葫蘆,問:“喝嗎?”雲子曦搖搖頭。醉了也愁。王子軒咕咚咕咚喝上幾口。靜靜的陪著雲子曦。
不多久,雲子明也過來了,說道:“我要終結這個時代,還天下一個太平。”王子軒嘲笑:“你發什麼瘋?自以為有著幾分本領就了不起,我們都是普通人,比我們強大的人多如牛毛,他們都不敢說這種大話,有這種想法,你以為你是天命之子呀!”
雲子明絲毫沒有動搖:“我沒有胡鬧,天下需要太平。一切的創造與實踐,都源於虛空的想象和不停的行動力。不試試怎麼會知道?”
“像子曦這樣的家庭還有很多,是數不清的。我要從根本上杜絕此類事件,這是戰爭帶來的災難。”雲子曦看了看雲子明。王子軒問:“你要學師父,簽訂和平契約?”
雲子明目光堅定,聲音響亮:“一統天下。”
嚴華走過來,道:“向師父一樣,簽訂契約,隻能解決一時的問題,幾十年後,該戰爭還是會戰爭的,治標不治本,隻有統一天下,才能達到真正的和平。”
雲子明對王子軒道:“我們一起。”王子軒站起身來,仰麵看看天空,月光照射下,感到清寒。說道:“我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什麼以天下為己任的心。去他娘的吧!”
“我最早隻想吃飽飯,吃飽飯了,我發現生活是多麼的重複,我不喜歡,我不喜歡向父母那樣一輩子隻待在周元莊,從不出去,日複一日的種地吃飯。我想世界應該由我去探索,我要出去看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我遇到了李星,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天不遂人願,我感覺我這一輩子活得那麼失敗,什麼也達不到。找你的這些年大陸各處我也轉了,也沒什麼。我想要的是什麼,我不知道。有時候我在想我現在就可以死去了。哈哈哈!日複日重,日日重複。日日一日,日日一重。”
對一個心死了的人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雲子明問:“你今後呢?”王子軒道:“等這裏安定下來,帶著老婆孩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