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頭在家排行第五，大號叫作方五鬆，原本一奶同胞的共有四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四個哥哥早在混亂年代就已作古，唯餘一老姐姐健在。
唐小繒班主任劉潔是方五鬆姐姐家的老閨女。
劉潔對於自家這個不靠譜的五舅整日癡迷氣功並亂認未成年師兄的行為，表示一臉的蛋疼兼一臉的無話可說。
方五鬆被外甥女懟得一溜煙逃也似的飛車出了學校，帶著唐小繒一路往東穿街過巷，再轉南去琉璃廠。
入秋的天氣很好，風高雲淡，氣爽。
唐小繒好整以暇地懷抱裝梅瓶的編織袋，盤腿坐在三輪車後鬥裏的一塊小墊子上吹著風，問老頭怎麼不去昨天說好的舊貨市場，是不是嫌蹬三輪兒去東城太遠？圖省事兒才去琉璃廠。
方五鬆對唐小繒這話嗤之以鼻，說年輕人沒見識了吧？
我已經打聽過了，東城潘家園那邊兒三教九流的多，騙買騙賣的多，鬧糾紛的也多，文物局查的還嚴。
大家夥兒現在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兒的做買賣，往往今天還在華威橋，明天又跑勁鬆去了，除禮拜日之外你都碰不上什麼正經主顧……就咱手頭這幾件大開門一眼貨，今天去了也找不到襯錢的買主。
琉璃廠就不同了，坐地開店的多，擺攤卷包袱的少，有信譽的老字號都擱那兒呆著呢！
那裏頭各品各類的古董畫冊也有，拍賣行曆年的成交目錄也有，到地方兒行價行貨，兩下裏合計著滿意了，簽個合同，買也利索，賣也利索。
再論咱今兒這些貨全須全尾的品相，你還不用費神誇寶，談完價等著拿錢就得了。
唐小繒沒怎麼接觸過這個，方五鬆這麼一說，他就這麼一聽，心下根據自己所見過的那個瓶子當時的價格換算了一下，在這時候成對兒的出手，最少最少也要一隻五十萬打底的樣子。
他打算去了再看看行情，倆瓶子要是能多賣點兒當然更好，小虧一點兒也無妨，高低是無本的買賣，往後日子長了，生意且有得做呢。
方五鬆小三輪兒蹬得飛快，路上看車少還闖了個紅燈……人力三輪闖紅燈，唐小繒感覺賊刺激，手拍車幫給老頭加油，大喊Go！Go！Go！結果被交通警吹著哨追了百多米，沒能追上……
老頭兒費牛勁衝刺了一程，說剛才這孫子忒陰了！居然躲樹蔭後頭守株待兔，欺負我老眼昏花瞧不見他，這要是被他逮住嘍保準壞菜！非得罰我帶個紅袖標陪他執一半天的勤……特麼的果然是社會發展人心渙散，人與人之間連點兒最基本的包容都沒有了。
唐小繒笑噴，守株待兔這個成語用得好哇，剛才咱倆可不就是跑得跟個兔子一樣麼？
不過這老頭兒闖個紅燈都能闖出一番理直氣壯的感慨來，可謂人老而皮，且皮的也是沒誰了。
前路不遠，琉璃廠文化街說話便到。
方五鬆從前玩兒過古董，主要的操作手法是變賣家裏掩藏的老東西，用於供兒子兒媳自費留洋讀書。
後來等家裏能算個物件兒的東西全倒騰沒了，確實沒得玩兒也不能玩兒了，才改了個愛好去練氣功。
如今老頭兒準備出國，有段日子不來，但還有認識相熟的夥計在西街開店。
倆人去的店麵是琉璃廠西街知古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