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好像過去有些明星真的隻會寫自己的名字呢。以前它還會寫別的,現在隻會簽字了,大概是年紀大了,記性差了吧。”
“既然有兩百多歲了,或許是老花眼。”
“哈哈哈!那麼就和我一樣了。其實我已經把它手裏的鵝毛筆換成圓珠筆了,這樣寫起字來應該比以前更靈活才對,以前的筆都不太好用啊。”
“真是太神奇了,這個一定花了您不少錢吧?”初江的問題倒很實在。
“價格就很難說了,大英博物館裏的那個應該也是贗品。所以具體花了多少錢我就不回答了,如果讓我的瘋狂行為嚇著各位,那就太失禮了。”
“哈哈……”金井幹笑幾聲。
“要說價格的話,其實這邊這個更貴,它叫做‘彈奏鋼琴的公爵夫人’。”
“這個和桌子是一套的嗎?”
“是的,其實這個台子的中央是這個人偶的主要機械裝置所在。”
彈奏鋼琴的公爵夫人身著優雅的長裙,坐在木紋清晰、做工精良的紅木台上。它的麵前是一台樣子像三角鋼琴一樣的揚琴。其實人偶並不是很大,大約隻有三十厘米高吧。
突然,不知幸三郎從哪裏按下了機關,揚琴開始發出了聲音,那樂聲非常響亮,人偶的雙手也隨之動了起來。
“其實她並沒有真的敲擊鍵盤啊。”日下說。
“嗯,是啊,要做到那種程度似乎不太可能,所以這隻能算是個比較華麗,配有自動人偶的八音盒。發音原理上和普通的八音盒差不多。”
“但感覺音質比普通的八音盒要低沉。普通的八音盒聲音很刺耳,這個聽起來比較圓潤,而且還有低音呢!”
“真的!就好像教堂裏的鍾聲!”久美說。
“可能是因為盒子比較大吧?這位女士的技能可比那個叫馬克的少年多很多呢。她能彈奏的曲目差不多有一張唱片那麼多。”
“真的?”
“這個是洛可可時代法國的傑作。這個是德國製的,據說是十五世紀的東西,叫‘聖誕時鍾’。”
“這是金屬製的,外殼像一個城堡,上麵是巴別塔,模擬成宇宙的球體上垂下一根T字形的鍾擺,上麵站著耶穌。”
“這組阿爾忒彌斯獵鹿場景中的狗和馬都是會動的哦!”
“還有這個‘灑水人偶’,不過現在已經沒力氣灑水了……”
“這個是十四世紀法國貴族讓人製作的桌上噴水池,不過現在也噴不出水來了……”
“有人認為,嚇一跳箱這種玩具是中世紀的歐洲發明的。我個人覺得,這可以看作是機械代替魔術的一個開端。其實兩者都有共同點,就是喜歡嚇唬人嘛!”
客人們不禁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幾分苦澀,或許是因為他們對於幸三郎的這番話深有體會吧。
“魔法統治人類對未知的恐懼有很長的曆史了。但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這個職務也就交接到了機械手上。當時人們對於機械的崇拜產生了一種傾向,就是不斷地用機械來模仿自然。所以在一個時期內,機械和魔法成了同義詞,這段時間也可以看做是西方古代科學和近代科學之間的過渡期。這些模仿之作大多是玩具或者裝飾品,但仍舊可以視為今日科學的出發點,或者說是原點。”
“為什麼沒有日本的人偶?”
“是啊,隻有那些天狗麵具。”
“難道日本的機械技術很差勁嗎?”
“嗯……不是,我不這麼看,日本也有像斟茶和尚、飛馱高山的機關人偶那樣的作品。平賀源內以及機關儀右衛門等人也一定有傳世傑作遺留下來,隻不過那些都是無價之寶。而且日本製作的機關人偶很少使用金屬零件,大多是用木頭製作齒輪,鯨須製作發條,時間一長,就難免老化破損。那些能買到的,大多都是後世製作的贗品。不過即便是贗品,現在也很難找到了。”
“圖紙也沒有保存下來吧?”
“是啊,真可惜,沒有圖紙就不能仿製了,現存的隻有圖樣而已。日本的工匠似乎沒有保留圖紙的習慣,大概他們認為自己發明的機關就是自己的東西,做法隻能自己知道。我認為這是日本人自身個性的問題,和技術高低無關。聽說江戶時代有一種叫做‘鼓笛兒童’的做工非常精湛的機關人偶,好像能一邊吹笛子一邊打太鼓。我很想看看那個人偶到底是什麼樣子,但很可惜,也沒有圖紙保存下來。我常對公司裏的工程師們說,如果開發了新產品或者新技術,一定要將開發程序巨細無遺地記錄下來,因為那些都是留給後世的財富啊。”
“真不愧是濱本會長啊!說得真好!”金井說。
“似乎江戶時期的日本,大眾很輕視機關工匠這個職業,是這樣的嗎?”
“是的,因為當時的人認為機關什麼的隻能當作玩具,所以在日本這門技術也沒有像西方那樣繼續發展下去,沒有製造出時鍾、自動化設施,以及電腦。”
“原來如此啊!真遺憾。”
客人們開始各自參觀感興趣的藏品,相倉久美對剛才的寫字娃娃和“彈奏鋼琴的公爵夫人”情有獨鍾,於是又折回去再看一次。金井和幸三郎在一起,初江則獨自一個人向屋內走去。當她站到擺放在屋子盡頭的一具人偶前時,一股寒氣躥上了肩頭,讓她不禁打了個冷戰。這種衝擊感似曾相識,就像剛一踏入這間屋子時所體會到的恐怖。不,與之前那種感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她甚至開始懷疑籠罩著整個房間的瘋狂氣息都是從眼前這個人偶的身體中釋放出來的。
初江一直相信自己是靈感體質,丈夫也常說她曾被神靈附身。眼前的這個人偶在她看來,明顯散發著一種不尋常的妖氣。這個人偶,就是“格雷姆”。
初江曾見過它橫躺在雪地上的模樣,也見過它組裝好後放在大廳裏的樣子,但還是第一次看到它的臉。它睜著大大的眼睛,嘴邊長著胡子,放在掛滿天狗麵具的牆壁的右側,背靠在朝走廊開著窗子的那麵牆壁上,兩條腿像散了架似的垂在那裏。
它的身體是用木頭做的,手和腳也是用木頭做的,如此說來,臉可能也是用木頭做的吧。它的表情被做得非常逼真,但身體和四肢卻十分粗糙,上麵還有明顯未經修飾的木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