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杭從小就認識江豐年。
她總是會很好奇江豐年為何會和所有人都相處的那麼好,認得他的人都說他是個好孩子,當然也不僅僅是好奇,多少帶著點羨慕。直到六年前的某天,他總是在嘴裏念叨著一個人名,蘇杭聽見他說的是“狐狸”二字。
蘇杭問“狐狸”說的是誰?
江豐年總是冷笑一聲。
而在三年後她才第一次見到江豐年所說的“狐狸”。
那是一個秋意正濃的夜晚,春天的夜晚潮涼善變,夏夜悶熱殺人,冬夜更是隻能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哈氣取暖,隻有秋天,颯爽清涼,這是蘇杭最喜歡的季節。
但那時衣著單薄的蘇杭隻能抱著胳膊,小心翼翼地走在樹林中,樹林中的路不好走,不僅得時刻注意腳下一些藏在枯枝落葉中的樹根,還要忍受被看不見的蛛網細絲掛在皮膚上的滑膩惡心感。蘇杭並未生出退縮之意,心中反而怨懟更甚。
樹林中樹木長得十分密集,已經開始凋零枯黃的樹葉遮住了大部分月光,蘇杭隻能借著從樹葉縫隙中落下些許銀色光輝看清眼前的場景。
樹林中沒有路,或者說是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可,蘇杭並沒有明確的目標,她隻是想著離開子虛城,離開蘇七落,離得越遠越好。
“啊切!”蘇杭打了個噴嚏,深秋的夜晚終究還是帶著幾分不夠直接但卻侵蝕入骨的寒意。
“哢嚓哢嚓。”枯枝落葉被踩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杭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渾身都因為緊張而燥熱起來,脖頸處甚至還滲出一圈細汗,夜風一吹她立刻打了個寒顫,從頭到腳涼了個通透。
“吼。”一聲低吼從野獸口中發出。
蘇杭想起來呂慶隨口說過他在子虛城北邊的樹林裏見到過狼。
蘇杭懷疑過,因為子虛城的樹林中甚至都沒有其他的小型動物,如果有狼那它們吃什麼?
在這個關頭蘇杭突然想明白了,子虛城三麵臨山,這些狼指不定就是從十萬大山裏出來的。
蘇杭聽著孤狼沉重的喘息聲,甚至都想象出來背後的孤狼準備將她撲倒的模樣,她想轉頭,但她不敢。
夫子曾說過:“萬物生靈並無什麼高低貴賤,至少在生死一事上,公平的很!人懼怕野獸的鋒利爪牙,野獸也同樣會害怕人的陰險狡詐,我甚至都經曆過這般的事。”
蘇杭甚至都記得夫子當時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繼續開口:“我曾經和江家的看門狗大黃不對付,十分的不對付,每次見我它總是對我叫,還想撲上來咬我,直到我學會了裝作蹲下撿石子。”
所以現在不能回頭,蘇杭深吸一口氣,渾然自若的繼續向樹林深處走著,孤狼踩踏枝葉的聲音也緊隨其後,而且越來越近。
在狹窄的樹林中試圖和四隻腳的野獸賽跑,注定必輸無疑,可若是在開闊地帶進行長途追趕,普通人也不及野狼。但蘇杭找到了機會,在樹林中胡亂走了一陣,有一塊地方的樹木排列稀疏許多,甚至就連地麵上的雜草落葉都少了許多,這裏曾經是一條路麼?那麼路的盡頭是什麼?
蘇杭已經不想和身後待人而噬的野獸繼續周旋,她突然站定,孤狼也停了下來。
“啊!”蘇杭轉頭咆哮,對著孤狼衝了過去。這一回頭蘇杭她才看清身後孤狼的模樣,渾身毛發漆黑,隻有兩眼之間有一撮白毛,它足有半人高,比大黃的體型大了幾號。
但它往後逃跑的狼狽模樣卻和大黃沒什麼區別,對!它被蘇杭給嚇到了,下意識跑出幾步後它才回頭,這才發現蘇杭已經背對著它跑出很遠了。
“吼!”黑狼露出鋒利的牙齒,向著蘇杭追了過去。
黑狼的喘息聲在樹林中十分清晰,蘇杭口鼻並用地呼吸,胸膛仿佛要炸開,雙腿也是麻木到毫無知覺,不知是因為身軀上的疲憊還是精神上的緊張。
她在生死壓力的刺激下,速度竟然不比黑狼慢多少。
眼前陡然一亮,一塊空地出現在樹林中間,空地中間建著一間廟宇,在毫無遮擋的月光照耀下,廟宇的周圍似乎罩了一圈乳白色的光輝,竟然有些聖潔之感,但蘇杭可沒有閑心去欣賞這一幕。
“救命!”她將胸腔中最後一口氣吐出,甚至因為後繼無力而破音。
黑狼也咆哮一聲,似是在回應著蘇杭。
“咯吱”,大門開了一條門縫,蘇杭看不清漆黑的門後有什麼,但她看見了一雙冰冷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