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錦繡……”曾氏抬起身子叫道。
她的聲音有些大,而且聽著似乎有些惶急。門外服侍的丫頭們聽見了,趕忙進來服侍。
“夫人要什麼?”剛才退出去的大丫頭走在最前麵,恭恭敬敬地到曾氏的身邊,垂手問道。
“哦……”曾氏的雙眼這才漸漸地有了焦距,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真正地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
“沒事,你們都出去吧。”曾氏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中卻透出一絲的沙啞來。
大丫頭不敢違逆曾氏的意思,答應著就和眾人一起退了出去。
曾氏看著人都走了,這輕輕地舒出一口氣來,緩緩地又躺回到引枕上。她閉上眼睛,這一次,卻無論如何不能再入睡了。
這種情形,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曾氏已經記不清她上一次安睡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退出去的丫頭們聽著屋子裏沒有了動靜,她們安靜了一會,等那個領頭的大丫頭有事走開了,她們就開始互相遞眼色。漸漸的,幾個大小丫頭聚集在了一處。
“你們聽清楚剛才夫人喊什麼了嗎?”穿鸚鵡綠比甲的丫頭低聲問。
“你聽清楚了嗎?”另一個穿豆沙綠的比甲的丫頭反問。
“我聽見夫人好像是喊張嬤嬤和錦繡姐來著。”鸚鵡綠比甲的丫頭就說道。
“我也聽見了,就是張嬤嬤和錦繡姐。”
外麵服侍的這幾個丫頭,其實都聽清楚了,既然有人已經先說出來,她們就跟著點頭。
“夫人是被張嬤嬤和錦繡姐服侍習慣了。”
“是啊,張嬤嬤和錦繡姐這都去了有半年了吧,夫人還是忘不了她們。不是睡夢間喊她們的名字,平時喊人,也總順嘴喊她們兩個。”
“夫人這是還念舊。張嬤嬤當時病了,夫人都舍得把最好的藥材拿出來,跟不要錢似的給張嬤嬤用。”
“可惜張嬤嬤還是沒挺過來。”
“以前貼身服侍夫人的老人兒,就隻剩下張嬤嬤了。張嬤嬤也沒了,夫人心裏才那麼不好受,那天還說呢,說是身邊連個說體己話的人都沒了。”
“要我說,最可惜的是錦繡姐。本來好好的,偏她就去照顧張嬤嬤,結果被張嬤嬤感染了病氣,去的比張嬤嬤還快呢。說句不好聽的,張嬤嬤好歹還活了幾十歲,也夠本了。錦繡姐才十六歲,正是好時候。”
“可不是。如果錦繡姐還在,也輪不到月華了。”
“快別說了,人回來了。”就有一個小丫頭趕忙說道。
幾個大小丫頭抬起頭來,果然看見大丫頭月華快步走了回來。她們立刻就默契地閉上了嘴,若無其事地散開了。
大丫頭月華早就看見了幾個丫頭背著她說話,不過她的臉上一點兒也沒流露出來,仿佛根本就沒看見似的。回到廊下站好,月華目不斜視,也不跟人說話。
代替錦繡,她就願意了嗎。若是她能選擇,她寧願遠遠地離開了曾氏的身邊,哪怕是去莊子上種田她也願意去。
原先的姐妹們有嫉妒她的,有羨慕她的。她們並不知道,她有多害怕。
種田不過勞苦些,在曾氏身邊,誰知道她什麼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什麼,或者看到了什麼,或者隻是曾氏以為她聽到了、看到了什麼,她就得像錦繡那樣……
現在的她,活一天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