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談世間美好,我們隻講人間醜惡。
“溫新,於公元2019年12月31日23時59分順利死亡,死亡原因,意外死亡。”
溫新強忍著渾身的劇痛,聽到前方傳來的那道毫無語氣波動的聲音,慢慢的抬起頭來,苦笑著說:“嗬嗬,時間描述倒是很細致,我死了嗎?那我為什麼還能聽到聲音?還能感覺到疼痛?人死了不是什麼都沒了嗎?話說,你又是誰?”溫新坐起身來,看著眼前的那道泛著白光的身影。
白光逐漸消散,顯露出一個青年男人的身形,一頭純黑色的披肩發,冷酷的麵容並不怎麼帥氣,帶著一個奇怪的手表,純白色的西裝,連鞋都是白色的。
這人大概有潔癖吧,溫新腹誹著。
“你的問題太多了。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仇鄂,你的擺渡人,將帶你走過這段通往歸宿的路。你才活了二十幾年,時間並不長,所以在你死的一瞬間,我就已經看完了你的一生。溫新?你的經曆和溫馨兩個字沾的上邊嗎?”白衣男子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不屑的看著呆坐在地上的溫新。
溫新,在1995年出生於河南一個普通的小農村裏,普通的身世,普通的童年,普通的經曆,普通的就像是路邊的小石頭,不會讓人多看一眼,也不會讓人記住或者想起他,就連死亡都是普通的墜樓,在這個繁亂紛雜的社會,激不起一絲漣漪。
有人說,人生是一個不斷收獲的過程,但對於溫新來說,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失去的過程。
5歲那年,溫爸爸給小溫新買了個掌上遊戲機,黑白的,可以玩俄羅斯方塊和貪吃蛇。小溫新開心的不得了,晚上睡覺時都要抱著,上學的時候也要帶著,好去向小夥伴們炫耀。
下課了,小溫新馬上就拿出遊戲機玩了起來,同學們紛紛圍過來看。
“溫新,你玩的那是什麼啊?”“哎,不就一個破遊戲機嘛,誰沒有啊,我明天就讓我爸給我買個更好的。”“溫新,你的遊戲機可以借我玩玩嗎?”“這一關我玩過,我教你怎麼玩吧。”
同學們七嘴八舌的說著,小溫新把遊戲機遞了出去,得意洋洋的說道:“借你們玩可以,但是別給我弄壞了啊,誰弄壞誰賠。”
離他最近的同學一把接過遊戲機,開始玩了起來,周圍的同學眼裏露出羨慕和渴望的目光,急不可耐的看著遊戲機,期盼著快點輪到自己。
傍晚剛放學,小溫新餓的肚子咕嚕嚕的叫,收拾起書包就要走,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遊戲機,於是就問同學自己的遊戲機在哪,可是同學們七嘴八舌的都說自己沒拿。小溫新急得都快哭了,問誰誰都不承認,把同學們的書桌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
那一次,他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遊戲機。
溫新的腦子並不怎麼聰明,也算不上愚鈍,所以成績一直都在中遊,小學是,初中也是。溫爸爸一直對他不抱什麼希望,說話也是冷言冷語,溫新多麼希望爸爸能多看自己一眼,誇上自己一句。溫新知道自己有些偏科,文科不行,但數學還可以,不是他腦子聰明,而是他把所有公式都爛熟於心,這次他發了狠勁,拚命的學習數學,做試卷題,做奧數題,終於在一次期末考試,他數學考了一百分,拿到了全班前五名的名次。他不在乎老師懷疑的目光,同學們質疑作弊的話語,他想要的,是爸爸的一句誇獎,一句鼓勵,一句承認。
放學回家,溫新把獎狀捧在手裏,他不想塞進書包,因為那樣會把獎狀弄皺。他迎著寒風,一路小跑的闖進家門,什麼也不看就興衝衝的衝屋裏喊:“爸爸,我數學考了一百分,我得了全班第五名,我拿到獎狀了,爸爸!爸爸,爸爸…”
溫新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已經跑到了屋裏,沒有看見爸爸,卻看見滿屋子的親戚。大姑,二姑,二伯,四叔,四嬸,大舅,還有在不停哭泣的母親。
他的父親去世了,在騎著摩托車去縣城給溫新買他一直最想要的mp3和他最討厭的複習題時,行駛在下過雪又被車攆成了冰的路麵上打了滑,撞到了溝裏的樹上。他的父親一直沒舍得買一個頭盔。臨終前,也沒來的及誇他一次。
那一次,他失去了自己的父親。
母親在改嫁之後把溫新帶了過去,但並沒有讓他改姓。他的繼父酗酒,嗜賭,小氣,但從不打他,還給了他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所以溫新並不討厭他,當然,更談不上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