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花海之中,恍然有一清雋少年郎含笑對她道,“我叫韓燁,字玄明。”
她手裏撚著一朵桐花,笑意盈盈地看他,“熙兒叫你玄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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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垂髫弄影照清池,爭挽桐花兩相知。葉新影細,露重柳枝。如今夜久春恨多,卻道對麵何人,可曾相識?
腦海中少年的清雋臉龐和眼前男子的麵容漸漸重疊在一起,顧熙言如夢初醒,輕啟朱唇道,“難道.......難道你竟是玄哥!?”
韓燁麵上神色大動,伸手撫上美人兒瑩白的臉頰,語氣無比輕柔,“熙兒終於想起了麼?”
顧熙言從小體弱,自打會吃飯那日起,便日日服著各色湯藥。五歲那年,京中小兒多生天花病症,顧熙言也未能幸免。她被傳染了天花之後遲遲不愈,顧父顧母別無他法,隻得將愛女送到扶荔山的外祖膝下醫治。
林氏一族隱居扶荔山上,顧熙言的外祖林淵微雖然杜絕和官宦貴族之家的往來,卻常常無償醫治周遭山上的山民病患,常常被山民讚為“藥師菩薩轉世”。
然而,規矩是人定下的,就會有被打破的那一天。
當年韓燁呱呱落地之際,便被太醫診出患有天生的心疾。當時林氏一族已經歸隱山林,韓國公托人百般打探,親自求到林氏山門之前,在山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林淵微出山,將尚在繈褓的韓燁接入扶荔山上看診。
韓燁在扶荔山中養病,一養便是兩年。林氏一族整天如散金一般,用珍藥奇方為他將養著,這才堪堪穩住了心疾病症。
可是造化弄人,韓燁那心疾是自打娘胎裏帶來的,本是無治之症,就算得到林淵微這等聖手的醫治,終其一生也隻能憑著藥吊著性命。
兩年之後,韓燁被韓國公府接下山去,從此讀書騎射,看似與其餘孩童無二,其實卻是完全憑藥物撐著一口氣力。
韓燁十歲那年,在騎射場子上突然舊疾複發,從馬上暈厥倒地,韓國公府將其連夜送往扶荔山上,這一養,便又是整整兩年。
因緣際會,造化弄人,韓燁便是此時遇到了同在山上養病的顧熙言。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當時顧熙言正是愛笑鬧的年紀,整日跟在一襲白衣的少年郎身後,如此日複一日,兩人耳鬢廝磨,不知不覺之間漸漸成了病友玩伴。
在山景水秀之地將養了整整三年,等顧熙言體魄康健了些,方得了外祖的準許返回盛京之中。
然而當時顧熙言年紀尚小,腦海裏那段幼時記憶縹緲又模糊,隻恍惚記得有位少年郎玩伴,並不曾以為這是段男女情愛的開端。
而韓燁呢?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顧熙言已經在少年的心裏情根深種,也許是兩人執手相看花海的時候,也許是兩人在屋簷下躲雨的時候,也許是兩人共飲湯藥的時候.......
離開扶荔山後,韓燁回到盛京城中,托人百般打探,京中各家貴女都沒有名叫“林熙兒”之人。
派出去的心腹一波又一波,偏偏帶回來的消息都是“查無此人”,如此數年過去了,韓燁隻能將一腔過往壓在心底,從未在人前提起過。
韓國公一族百年來皆盤桓江南、淮南一代。後來,韓燁領兵在江淮兩地曆練了整整六年。一次進京述職的機遇,他竟是在馬球場上偶遇了眾貴女中的顧熙言。
馬球場上驚鴻一瞥,勾起了心底未熄滅的記憶。韓燁本想等六年結束回京之後,差人去顧府提親,不料成安帝賜婚顧熙言和蕭讓的聖旨卻提前一步出了禁廷。
韓燁愛不能得,滿心苦痛,深思熟慮之後選擇了成人之美。
後來,韓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段氏之女,如此日日相敬如賓,貌合神離地過了數年。
再後來,韓燁聽聞平陽侯寵妾滅妻,將顧熙言囚於柴房之中,百般折磨。又聽聞平陽侯夫人和顧府門客暗通款曲,聲名狼藉。
從始至終,他都將那份深情按在心底,努力扮演好一個不動聲色的旁觀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