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山上荒誕觀,荒誕觀中荒誕衫。
荒誕衫有荒誕歎,荒誕歎罷作笑談。
練功也能睡著,生活,有時就是這麼荒誕!
被朝明師兄喚醒的杜篆,脖子酸痛,雙腳麻木,動一下腳趾頭都困難,根本無力從蒲團上站起來,好在手還能動,他擦去嘴角濕粘,又將罩在身上泛黃的紗帳收攏,這才一邊打嗬欠,一邊回頭看了一下自己房間,燈,已經關了。
“師弟,可否感受到星月之精?”
朝明師兄很有耐心,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雙手準備扶他一把,杜篆擺擺手,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可不敢讓師兄扶,他老人家已經八十七歲高齡,他也不想回答師兄問題,隻道:“師兄,幾點了?”
“六點一刻,天亮得早。”
朝明師兄身材瘦挺,銀須白發,著一身素袍,雖然袍子有些舊,卻無法遮掩他超然出塵的氣質。
“采著星月之精沒?”
不答不行了,杜篆一邊用手拍了拍與師兄同款素袍,一邊微蹙眉頭,低聲說道:“打坐沒多久,我……我就睡著了。”
打坐要一動不動,年輕人,睡著了很正常,師兄捋捋胡子,笑道:“夏日炎熱,院中倒也涼爽,可露天睡覺終究不好。”
聽了這話,杜篆在心裏歎口氣,師父也說這法子不靠譜,好在無人嘲笑他,那舊紗帳,還是師兄給他防蟲的。
杜篆隻有十五歲,眼中神光又比同齡人幼稚些,他低了頭,輕聲說道:“謝謝師兄關心。”
“入秋之前,師弟想試就試,怎麼樣?腿腳還麻嗎?”
杜篆活動一下雙腳,這才抬起頭來,彎著眼睛道:“不麻了。”
朝明師兄滿含疼惜拍拍他的肩膀,道:“快去洗漱。”
洗漱完畢,額前發梢和胸前道袍還帶著水漬,杜篆匆匆回到院中,師兄已經打開山門,並將院子灑掃一番,與他老人家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女孩。
“晚晦道長早。”
女孩十七歲,笑眯眯的,大眼睛裏靈光閃動,上身穿的是白底藍花短袖襯衫,下身是一條普通青色長褲,女孩姓藍,名若可,家在山腳,因從小身子弱,六歲時被父母帶上山,習練太極拳,後來上了縣裏第一中學,隻有假期和周末才會來觀裏打拳。
杜篆聞言,沒說話,對著女孩抿抿嘴,有人說他是天煞孤星,晦氣!偏偏師父給他取的道號中,也有個‘晦’字,對此,他是越聽越不喜歡。
杜篆走上前去,與藍若可並排,三人正準備打拳,又有人來了,是給觀裏幫工的蔡婆婆和範婆婆。
“左右無事,二位何不在家多休息?”
一頭銀發的是蔡婆婆,七十多歲,聞言笑道:“年紀大了,睡眠少,觀中清閑,早點來也是好的。”
“山路難行,每天來來回回,麻煩,觀裏屋子多,住下得了。”
“這可不行,若有說閑話的,豈不損了仙長名聲?”
朝明師兄對此不以為然,笑道:“都是耄耋之人,能有什麼閑話?”
“多謝仙長好意,等走不動時再說吧,晚晦道長早,若可早。”
杜篆和藍若可也忙問好,範婆婆又問大家早餐想吃什麼,朝明師兄道:“煮人參粥吧。”
兩位婆婆去了廚房,三人不再言語,麵東而立,很快便一招一式練起來。
太極拳,流派眾多,三人練的是小仙觀拳法,配以獨特吐納之術,輕搏擊而重養生,其功效好不好?隻用看看朝明師兄就知道,你看他鶴發童顏,目含神光,時而如仙鶴展翅,時而如野馬分鬃,動如脫兔,靜若處子,一套拳打完,紅光滿麵,神采奕奕。
人說太極三年一小成,九年一大成,藍若可自六歲開拳,至今已有十一載,可惜這些年學業過重,住校期間營養又跟不上,還達不到一重大成境界,但一套拳打下來,亦是亭亭玉立,英姿颯爽。
杜篆十歲拜師,從不偷懶,如今打起拳來,有法有度,氣象萬千。
山中清晨,微風送爽,是夏日裏最舒服的時候,晨曦透過霧靄,被枝葉裁剪成一縷一縷的,照在人身上,亦被其裁剪,也將人影拉長,太極拳剛柔並濟,動作如行雲流水,恍惚間,三人不似打拳,倒似在撥弄斑駁晨光,讓人禁不住想以詩記之,詩曰:
小仙觀裏有無仙?太極之中影翩翩;
和光同塵不老顏,或道無仙勝有仙。
連著打了三遍,藍若可這才下山去了。
人參粥並不好吃,微甘,味苦,有土腥味兒。
杜篆不是第一次喝,窮文富武,說的就是練武很花錢。
朝明師兄吃了三碗,杜篆正在長身體,足足喝了五碗,才感覺身上發熱,肚子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