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輕倚窗台,右手微微搖晃僅餘小半淡茶的茶盞,獨自坐在茶館二樓窗邊的白衣青年呆呆地望著窗外樓下的小街。小街上的人並不多,畢竟隻是梁州一座很小的城,沒有迷人的風光,吸引不了觀景的遊客,沒有知名的特產,招不來生意的商賈,加之位置有些偏僻,居民不算很多的小城街頭自然人少。
不過,今天小城少有地迎來了位麵生的訪客:一名白衣青年。從走進小城開始,青年便吸引了不少居民的注意。繡著淡藍色花紋的白裳,有著藍色劍鞘的長劍,以及那生疏的麵容,會引來居民們的打量也挺正常。
瞅瞅他手中那柄劍客中少有,富家子弟間尋常的藍色長劍,多半是個閑來無聊,掛著裝飾麗劍遊山玩水的公子哥吧?
“三途河下忘川水,忘川水上奈何橋,奈何橋中有孟婆,孟婆手裏一碗湯,喝了紅塵忘光光,若問舊情何處憶,奈何橋旁孤石上。”
稚嫩的童音從茶館外的小街傳來。
伴著漸漸清晰的童音,兩名可愛的孩童蹦蹦跳跳地出現在青年視野中。聞著孩童活潑歡快的聲音,神話傳說裏那條分隔陰陽兩界的三途河似乎少了些悲傷,多了分調皮。興許是被稚嫩的歡快童謠喚回了走失的心神,望著小街的青年嘴角輕揚,算不得英俊的麵龐上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前一刻還呆呆失神的目光在順著童音,追隨開心蹦過的孩童間漸漸變得溫柔。
玩耍的孩童總是來得突然,去得迅速,片刻功夫,便蹦跳離去消失在小街轉角,唯餘下想要在茶館多玩會兒的歡快童謠,餘音嫋嫋。
餘音散去,白衣青年沒有繼續望著窗外發呆,而是開始品起手中那半盞早已冰涼的淡茶。
小街對麵,一條不起眼的巷子裏,男子從昏暗的牆影內側身探出,看向不遠處的茶館。
“隊長,剛才他一直盯著這邊,難道我們被發現了?”
男子耳畔的詢問輕聲而小心,若有若無;身後巷間的人影隱於牆影,昏暗而模糊。
“沒有。”男子的回答隻有兩字,冰冷而簡單。
多年的經驗告訴他,剛才青年不過是單純地發呆而已。況且,倘若真的已被發現,他此刻定然不會這般從容地側身出去查探情況,而是立即帶著身後之人回去請罪!
“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隨著男子藏回牆影,清涼的小巷瞬間變得冰冷起來。
“剛才靈鳥來信,龍韜已到!”
聽著手下的彙報,男子抬頭,望向小巷之上。兩堵高高的院牆間,狹窄細長的天空蒙蒙灰色,無數烏雲正在聚集。
“雨夜?不錯,不錯!傳令下去,今晚動手!”
“是!”
……
夕陽西下,伴隨著最後一抹殘光的暗淡,夜幕正式降臨小城。和那些繁華熱鬧,就算入夜也還是會被明亮而繁多的燈火裝點得如白天一般的城鎮不同,缺少喧鬧夜市的偏僻小城宛若夜幕一落,便乖巧入睡的少女,隻有零星的光點稀疏散落於黑暗中,恬靜而安詳。
可惜,她今夜的安詳沒能維持太久,夜尚未深,此起彼伏的嘀嗒便很不禮貌地開始騷擾方至夢鄉的女孩。正如男子所言,是個有雨的夜晚,輕柔綿綿的細雨奏響前奏,凶猛瓢潑的大雨掀起高潮。雨幕籠罩下,嘩啦啦的雨聲為小城帶來了一番不同於夜市人聲的別樣熱鬧。
其實,今夜的小城本就不會平靜,傾盆墜下的瓢潑不過是提前拉開了帷幕而已。
小院內,白衣青年緊握藍色長劍站在院子中央,縱使右手中撐著柄遮斷了雨簾的油紙傘,不時襲來的風也還是帶起雨水浸濕了他潔白的衣裳,令道道淡藍花紋更顯明晰。冰冷的雨水沿著手背,滑過指尖,與青年手中長劍上的同伴彙在一起,順著微微傾斜的劍身流至劍尾,聚作水珠,如雨滴落。
“居然能讓魏國龍韜出手,在下可真是受寵若驚啊!”油紙傘下,青年臉上泛著一抹溫柔的微笑,配上那雙黑瞳中柔和的目光,即使被冰冷的雨所包圍,還是能讓人感受到他身上流露出的淡淡溫暖。而若忽略掉這一句輕聲細語的內容,則完全令人覺得雨中傘下的不過是名陪佳人行走雨間,品味雨景的翩翩公子,根本不會將其與小院內團團圍守,殺氣濃濃的士兵聯係在一起。
“夜公子真是謙虛,您怎麼說也是夕樓的前任樓主。”青年對麵,士兵身後,昏暗的院門外,一道模糊的身影若隱若現。
“夕樓,不過是處撫琴譜曲的地方,在下百般想來也想不出,為何會惹得尊貴的魏皇不喜,竟要這般無情地刀刃相向?”
環視一圈利刃緊握,殺氣懾人的士兵,青年心中很是疑惑。夕樓,那座北秦酈城內,美麗鏡湖旁的九重樓閣,雖說被天下人所熟知,為天下琴師所向往,但述其根本終究僅僅一處聚集著學習音律,喜愛琴音的人共同撫琴譜曲的普通樓閣罷了,怎會惹來身居魏國之巔的魏皇不滿?更是為此派出了魏國四支精銳名軍之首的龍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