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從何時開始下的。
漫天飄舞的雪花就像多動的精靈,伴隨著冷冽的寒風,唱著悲傷的歌謠。
女孩抬起頭,呼出一口寒氣。一粒粒雪花落在她的帽子上,諾隆德的草原已是冰雪一片。
她顫顫巍巍的,似乎是禁不住這寒冷的天氣,雙手揉搓著跪地的膝蓋,尋求一些溫暖。可是這冬日的草原,空曠的隻剩下天地之間的冰冷寒氣,還有眼前矮小的墳墓,兩塊木頭斜插,姑且算作墓碑,歪歪扭扭的,刻著當地的文字。
女孩的眼睛紅腫,明顯是才哭過,這會兒又哭了起來。淚水從眼角劃過,卻反而有一絲暖意。她已經跪了兩天了,按照傳統,她還得再跪上這麼一整天,空腹的感覺卻早已擊垮了她。平常時節的饑餓雖然痛苦,但也不是不能忍受,草原上的生活艱辛,餓肚子,對女孩來說習以為常了。但在這大雪紛飛的隆冬,寒冷困住了這並沒有太多防禦的身體,一條破爛的毯子裹在身上,仍是驅散不了寒意,沒有炭火,沒有食物,也就沒有熱量的補充,別說三天的時間,隻怕是再來一個晚上,女孩也難以熬過去。
女孩的父親,死在氏族遷徙的路上,被不知從哪裏竄出來的孤狼給咬死了。人們給他挖好了墓,揚上了土,就丟下女孩一個人,重回遷徙的路。也不是沒人對女孩動過心思,可守墓三日,是草原上的規矩。在草原上,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唯獨規矩,不容許破壞。幫忙的族人零零散散的離開時,沒人給女孩留下來一丁點的食物,守墓忌食,也是規矩,至於三天後女孩何去何從,全看命運造化了。
這草原上的習俗,也真是陳舊的讓人看不懂,女孩並沒有抱怨,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饑寒交迫,而實在沒有力氣開口了。
再說這雪越下越大,跪在地上的女孩也很快被雪覆蓋,從遠處看,像是凸起的一座小丘。女孩在雪堆裏,竭力保持自己的體溫,她對未來還留有希望,雖然自己也弄不懂什麼希望。但是那匹狼,咬死阿爸的那匹狼,尾隨著遷徙的氏族,不也是放過了弱小的自己嗎。
女孩倒是沒想過,那草原的孤狼隻是渴望更豐盛的晚餐,同時,也在躲避著風雪。
雪原上的寂靜突然被打破,在呼嘯的風聲之中,出現了有節奏的腳步聲,踩在積雪之中,一步又一步,就像之前的孤狼,從她身邊走過,當時的她,努力遏製住了想要吃狼肉的送死衝動,一動不動,等腳步遠去。
這一次,腳步卻停了下來。女孩耳邊的風聲都在這一刻變得微弱,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跑?還是,跪在阿爸的墓前……等死?跑的衝動雖然進了腦海,女孩卻還是沒能抬起她的膝蓋,不隻是因為她缺乏力氣,更多的是因為規矩,在草原上生活了一輩子的她,本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何況,饑餓和寒冷一直折磨著自己,明天的日子,也沒有什麼可期待的,如果這麼死了,倒也挺好。
身上的雪嘩嘩的落下,女孩握住懷中的一把匕首,決定直起身子,扭頭望去,好歹在末路到來之時看一看自己的結局,做個像阿爸說的勇士。
女孩的眼中是雪原白茫茫的一片光,背著光的,是一個高大的人影。
“女娃子?”秦川的話中透露著驚訝,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一個小女孩。
秦川向身後揮了揮手,喊了幾句話,見幾個人影零零散散的過來,秦川這才打量起眼前的女孩。女孩身子嬌弱,顫顫發抖,臉頰彤紅,眼神卻很倔強,明顯是在這雪中待了不短的時日,在看到眼前那矮小的雪丘,和露出半截的木頭碑,秦川大概明白了什麼情況。
“什麼情況啊,阿川哥?”
“一個女娃子,估摸著是替家人守墓,被部落給丟下了,這幫草原蠻子也真是夠狠心。”
“帶上她,我們恐怕不太方便啊。”另一個人說。
“那也好過讓她一個人在這等死吧。”秦川搖了搖頭。
幾個人一瞬間就啞了口,想起了舊事,便沒了話說,話說多了就會傷人,秦川,已經夠苦了。西都鹹陽城破的時候,火光衝天,血液鋪滿了大地,秦川救下了很多人,唯獨老婆孩子,被留在倒塌的鹹陽城中等死。他也瘋狂著想去救自己的家人,卻被戰友們抬著回來了。
鹹陽城破的那天,這樣故事的主角當然也不止他一個,隻是後來,秦國滅了,所有人都把那一天埋進了心底,往世界的各處逃命,天底下沒了秦人,隻有無家可歸的苦命人。
幾個人站著也不說話,默默地點了點頭。
女孩一臉警惕又絕望的看著,等待著可能到來的悲慘命運,當然,事情的走向,注定出乎女孩的意料。
秦川衝女孩笑了笑,邋遢的麵容在女孩眼中卻顯得有些猙獰。操著一口並不流利的草原話,秦川問道:“給家人守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