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再見,藍澄海(3)(1 / 1)

我看著他一臉的燦爛笑容,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但願真的如此。

晚上,一天的舟車勞頓,我們早早上了床睡覺。淩晨一點過後,我仍沒有睡去。清樹打著輕輕的鼾聲,睡得正香。

我看著這陌生的環境,內心湧過一陣惆悵。

我掏出墜著美人魚的銀鏈。美人魚在黯淡的夜色中仍閃閃發光。那優雅的弧形愈來愈生動,變成一滴淚垂落在我臉龐。

“那裏的海水不再是藍色,天空在那裏隻成為回憶。你就躺在寂靜裏,得在那裏,決心為她們而死。隻有那樣,她們才會出現。她們來問候你,考驗你的愛。如果你的愛足夠真誠,足夠純潔。她們就會和你在一起,然後把你永遠帶走……”

“時間過得真快啊,明年我們就十八歲了。你的這個生日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過了,但我會爭取在這個冬天回來看你……”

會回來麼?怎麼會回得來呢?

今年八月末,我在一場持續了一個星期的暴雨中冷冷清清地過了自己十八歲的生日。高考過後,往昔的同窗忽然不見蹤影,消失得無影無蹤。深夜十一點半,生日這天即將過去的時候,清樹打來一個電話,一邊責怪自己,一邊向我祝賀生日快樂。我說沒什麼,反正生日從小到大一直冷冷清清過,也實在沒有值得慶賀之處。早些年根本就沒有記起來。

而我最後一次吃紀美訂做的蛋糕是十七歲的生日。那次的情形依然曆曆在目。

那天晚上七點半,夜幕剛降臨。天空中尚有隱淡的紅霞。紀美打電話給我,說可否來她家玩,她姨父姨母雙雙外出辦事。我欣然前往。剛進入她的房門,紀美捧著生日蛋糕迎接我,大聲唱生日祝歌。我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剛買了柏遼茲的交響曲CD。我們一邊吃蛋糕,一邊聽柏遼茲的幻想序曲。她盤腿坐在地板上,用刀叉把白瓷盤中的蛋糕切成塊狀,然後一小塊一小塊送入口中。她的睫毛低垂著,每送入一塊蛋糕到口中便看向我,衝我做出平日慣常的微笑。

“你說二十歲後會不會好一點?”她仿佛自言自語,並不要求我的回答。而我那時未認真聽,覺得二十歲還是很遙遠的事情。至少描繪不出那時的圖景。但現在我仍清晰記得她嚼食蛋糕時臉部肌肉的輕微起伏以及抬眼看我時眸子裏映出的蠟燭搖曳的亮光。

十八歲生日過後幾天,我就離開家去廣州上大學。臨行的前一天,我去了紀美的墓地。連日的暴雨,墓碑被衝洗得一片潔白。照片中的她仍甜甜笑著,眼睛波光瀲灩,似有千言萬語,如同湛江灣湛藍的海水般輕輕起伏。

她永遠停在了十七歲。

“為什麼說話不算數?”

我久久凝視她照片中的眼睛,忍不住大聲呼喊:

“紀美,我愛你。你知道嗎?”

沒有回答。空曠的墓園連回聲都沒有,話一接觸空氣便消失不見了。耳畔仍是寂寞的蟲鳴,輕柔的風聲。淡薄的陽光仿佛化作瀑布流瀉下來,覆蓋我的全身。我感到微微眩暈,心中有遣散不去的惆悵。

半個學期很快過去。

一個秋意甚濃的下午。百無聊賴的我在陽台作畫。清樹剛從一個舞會回來,玩得筋疲力盡,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冬日臨近,樹木的葉子開始變黃。遠處山巒樹林已呈現斑雜的顏色。天空有幾縷仿佛用粗羊毛筆畫出的淡薄雲彩,低低地抹在樹林棱線上方,乍看宛若樹林散逸出的霧氣。

我便對著這景致描繪。用油畫的點彩手法表現。

三點多的時候,清樹醒來。他在背後猛拍我的肩膀,差點把我的油畫震落。他從我肩膀上方探出頭:“大畫家,又在作畫?”

我沒有應他,繼續往畫布上塗抹顏料。

他打一個哈欠,貼近欄杆站直,一會看看我的畫,一會眺望遠處。

“我說你不該來這所學校,也不該讀這個專業。你完全……”

我看看他,他忽然打住不說了,轉過身重新眺望遠方。

“好天氣啊!”

“……”

“到江邊走走怎樣?”

(本章完)